慕风手指缓慢碰到书包的轮廓，很好的质感，卡通的图案。
如果是十几岁的时候梁遇颃送给他，他一定会嘴上一边说着好幼稚，一边小心翼翼收藏。
“这个小孩是我吗？”他轻声问，眼底还带着一点醉酒的朦胧。
“是你。”梁遇颃顿了顿，“送给十五岁的慕风。
慕风卡顿了一瞬：“什么意思？”
等等，刚梁遇颃说欠三次，那就是扯平了一次。
他怎么知道，之前欠过自己一次春游。
慕风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借着房间的光盯着对方，象是重新审视一般。
他们明明靠得很近，又象是隔着无数时间的长河，他站在这头，梁遇颃在那头，而此刻，时间虚无，记忆在缓慢重叠。
“您是不是……”他不敢擅自揣测，那个秘密藏了太久，年代久远，以至于有时候都觉得恍惚象是自己的梦。
梁遇颃很轻地叹了口气：“七月十七日，海边，你跳海自杀，我把你救了起来。”
慕风听到一系列的关键词，抓着他的手指紧了又松：“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第二次心脏手术的时候，很多的记忆混在一起，就记起来了。”梁遇颃声音很轻，“你看，你总是有好多事瞒着我。”
“所有吗？”慕风心口猛然震颤。
“所有。”梁遇颃轻抚着他的脸颊，“你每天放学来医院陪我，在旁边写作业，和我约好了四年后长高见面，骗我说，没有喜欢的人。”
慕风只感觉心脏象是通过了一场穿堂风，抓不住，又轻飘飘落下了一片落叶。
他以前不觉得有什么，梁遇颃把他忘了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他身体健康。
而此刻，才迟来的感受到委屈。
“把我忘了好久。”慕风声音哽咽，“我以为永远想不起来了……”
梁遇颃很轻地皱了下眉，低头亲吻他眼尾：“所以你总是什么都不说，要是真的永远也记不起来怎么办？”
“那我就永远也不会提。”慕风环住他的腰，“如果不记得失忆的事，不是很痛苦吗？”
“你不痛苦吗？”梁遇颃心疼得要命，“傻得要死。”
慕风这会儿才袒露真心：“痛苦得要死掉了，可是您让我活下去，所以我也会好好活。”
梁遇颃是真拿他没办法。
但也只能这样了，慕风固执又倔强，秉持着他无菌条件的爱人准则。
那自己就只能再敏锐一点，强势一点，让他无所遁逃。
“现在有开心一点吗？”梁遇颃问他。
慕风点了点头，有一种迟来的庆幸，忍不住撒娇：“开心，走不动了，您抱我去楼上。”
梁遇颃把他小孩似的垫着腿抱起来，对方还不忘拿着自己的书包，宝贝似的。
经过0717的时候，也没了害臊，大声眩耀：“这是我的，好看吗？”
0717不知道来回一趟突然就变了个样，一脸茫然看向梁遇颃：“我该说什么，老板，我不能胡言乱语了，我怕被揍。”
毕竟今天口嗨过度，已经被双人轮番双打，踹了三脚。
“夸好看。”梁遇颃给了点提示。
“哇，真的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卡通小书包，你的吗？怎么能有如此萌物！”0717情绪价值拉满，“原来这个书包是送给你的，我看老板每年都会拎着出门呢。”
一想到这个，慕风眼圈又红了。
梁遇颃是真的没辄：“话太多了，去睡猫窝。”
0717哦了一声，抬手挠头：“又哪句话说错了，最近大家好敏感。”
梁遇颃说：“你还是不要说话了。”
他抱着慕风上楼，原本这几天慕风已经到了他一碰就害怕的地步，这会儿倒是非常腻歪。
断断续续问他好多问题。
“是一醒来就全都想起来了么？”
“是的。”
“不会觉得那些是梦吗？”
“不会，我分得清。”
“那您很聪明，但是一直记得，重新见到我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来，您也很会隐瞒。”
梁遇颃瞥了他一眼：“那你会跑更远吗？”
慕风理智思考了一会儿，还真不知道答案，可能就是，更舍不得了。
“所以我现在没有隐瞒你的事了，你呢？”梁遇颃问他。
“我也没有了，大姐报告那个事情不是知道了吗？”慕风提到这个还是有点心虚，“都说了，我是不想您难过才没说。”
“还有，再想。”梁遇颃说。
慕风是真想不出来，他以前瞒着梁遇颃的事情很多，但一件一件都被拆穿，底裤都不剩，他没有隐瞒的天赋。
“真没有了。”他垮下肩膀，“给个提示，我想不出。”
“帮你洗澡，给一个提示，要做交易吗？”梁遇颃简直更象个商人，完全不吃亏。
慕风沉默了一瞬，感觉哪里不太对，但还是先点了头。
等整个人被塞进浴室里，才反应过来：“吃饭前不是洗过吗？又洗！还有，瞒着您的事，为什么变成您来威胁我了。”
梁遇颃很喜欢帮他洗澡，那个时候的慕风真象小猫似的，很乖。
让闭眼就闭眼，让抬手就抬手。
尤其是现在慕风在外面已经变得很稳重，这种反差更让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你的下属知道你这么听话吗？”梁遇颃还非要问。
“不知道。”慕风任凭对方拿沐浴球扫过各种位置，“怎么可能知道。”
梁遇颃有点遗撼：“下次开会的时候，告诉他们你有新老公了。”
慕风噎了下：“谁会突然说这个，好奇怪。”
“你以前张口闭口都是梁老师，现在变了。”梁遇颃指责他。
慕风发现他这人本来就记性好，现在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记起来之后，更是丧心病狂翻旧帐。
“我……下次戴结婚戒指去开会。”慕风眨了眨眼，“行吗？”
梁遇颃不太满意这个方案：“别人会以为这是你跟金羚的。”
慕风：“…………”
逻辑缜密，无懈可击。
他背靠在浴室墙上：“那我总不能把纹身给人家看，说一直爱梁遇颃。”
梁遇颃目光扫下去，落在那行字上：“确实不能，位置太骚了。”
慕风伸手捂他的嘴：“所以到底隐瞒您什么了，我真的不记得。”
梁遇颃把他冲洗干净，拿浴巾裹成蚕宝宝一样的抱出去，也不让人穿衣服，就这么躺被子里。
自己也洗漱完了跟着躺进去，才慢悠悠揭开真相：“我做手术的时候，你是不是来过。”
慕风原本还在害臊，抬手关灯，手指突然顿住，下一秒，光线完全暗了下去。
“来过吗？”梁遇颃在黑暗里，伸手摸他的后颈，“是不是在偷偷哭。”
慕风觉得梁遇颃真的太坏了，这一晚三番两次想让他情绪崩溃，反反复复。
他闷声道：“恩，一直在。”
“护士说，有只小猫一直在外面，每天拜三下，也是你。”梁遇颃手指穿过他柔软的头发，“既然都来看我了，为什么不等我醒。”
“等到了。”慕风靠过去，脑袋贴在他的胸口，听那颗机械心脏平稳的跳动，“只是一秒钟，就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我一直觉得是天意，天意告诉我，到此为止了。”
“没有天意，事在人为。”梁遇颃说，“我这几年，除了工作，还在做一件事，你没有完成的实验。”
慕风猛然抬起头看他：“回溯实验吗？”
“对，理论上时间可以延得很长了，几年。”梁遇颃很轻地叹了口气，“我一直在尤豫要不要回去，但舍不得。”
慕风很聪慧，在实验研发尤其：“是因为回去会不记得吗？”
“是的，会忘掉。”梁遇颃低头亲吻他的发顶，“很不容易想起来，不舍得忘。”
所以哪怕他可以延长时间，也许可以回到和慕风相遇的第一天，哪怕未来不确定还能不能和慕风和好，仍然舍不得后来相处的点滴。
“对于科研人员来讲，太优柔寡断了是不是？”梁遇颃说。
慕风摇了摇头，重新将脑袋贴在他的胸口：“如果是我，也会尤豫。”
“但如果是你，位置对调，你会回去。”梁遇颃非常笃定，慕风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梁遇颃好，哪怕重新开始，哪怕全部遗忘，他也会做的。
“所以那个实验的数据，我永远也不会给你。”梁遇颃告知他自己的决定，“实验封存，0717相逢实验，永远结束了。”
慕风能感受到对方不安，梁遇颃总是担心自己随时会走，就如他给自己的定位器至今没拆。
他听着对方的心跳，轻声开口：“也许我现在想法变了，不想尝试改变过去，去换一个跟您一样的机械心脏呢？”
梁遇颃没想到他一天到晚有这么多奇怪念头：“好好的说什么胡话。”
慕风手指碰过他那两道手术留下的疤：“两颗机械心脏相爱，也很酷，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