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米都搬进西厢房,注意防潮防鼠。”秦少琅对她说道,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已是多年的家人。
苏瑾回过神,轻轻“嗯”了一声,便招呼着苏棠,找出之前准备好的旧油布和石灰,开始指挥李虎几人搬运。
她做事条理分明,心思细腻,很快就把储藏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条。
秦少琅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女人,确实是个难得的帮手。
不多时,院门被敲响。
王五领着一个身形干瘦、背着个木匠工具箱的老者走了进来。正是石老头。
石老头一进院子,先是被那座米山惊得眼皮一跳,随即目光就被工坊门口那套古怪的设备给吸引住了。
“这这是何物?”他是个老木匠,一辈子跟木头打交道,却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组合。一个大木桶架在灶台上,桶顶伸出一根弯弯曲曲的紫铜管子,管子又穿过另一个装满水的木槽,最后垂下来,下面放着一个陶瓮。
“酿酒的家伙。”秦少-琅言简意赅。
“酿酒?”石老头围着设备转了两圈,满脸的不可思议,“老朽也给镇上的酒坊做过活,他们的家伙可不是这个样儿。这这能出酒?”
“能不能,试试便知。
秦少琅也不多做解释,他拍了拍李虎的肩膀:“去,把昨天泡好的米和酒曲抬过来。”
很快,一桶已经初步发酵、散发着酸甜气息的米糟被抬了过来,倒进了灶台上的大木桶里。
秦少琅盖上桶盖,用湿泥将缝隙糊严,确保不漏一丝气。
“生火。”
随着他一声令下,灶膛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套古怪的设备上。苏瑾姐妹俩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紧张地站在不远处看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木桶里开始传出“咕嘟咕嘟”的闷响,一股混杂着米香和酒气的白色蒸汽,从桶盖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秦少琅不慌不忙地指挥王五:“往冷却槽里加井水,保持水是凉的。”
冰凉的井水不断被舀入木槽,又从另一端的出水口流走,带走了紫铜管的热量。
奇迹,就在此刻发生。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那根紫铜盘管的末端,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颤巍巍地凝结,然后“嘀嗒”一声,落入了下方的陶瓮之中。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一滴滴液体汇聚成线,如同一条清亮的细线,源源不断地流入瓮中。
一股前所未有的、浓烈而纯粹的酒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香味霸道无比,瞬间就压过了院子里其他的味道,钻进每个人的鼻孔,仿佛带着钩子,勾得人心头发痒。
“出出酒了!”李虎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颤抖。
石老头更是凑上前去,鼻子使劲嗅着,满脸的震撼与痴迷:“天爷!这是什么酒?怎会如此之香!”
秦少琅神色平静,等陶瓮里积了浅浅一层底,他便拿起一个早就备好的粗瓷碗,接了半碗。
那酒液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在碗里微微晃动,宛如一碗清水。可那股霸道的酒香,却明明白白地昭示着它的不凡。
“谁来尝尝?”秦少琅举起碗。
“我来!我来!”李虎迫不及待地抢上前,他早就被这酒香勾得口水直流了。
他接过碗,仰头就是一大口。
下一刻,李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双眼暴突,仿佛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咳咳咳咳!”
他猛烈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用手死命捶着自己的胸口,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虎哥,你没事吧?”王五紧张地问道。
李虎咳了半天,才顺过气来,他长长地哈出一口气,那口气里都带着灼热的酒气。他没有回答王五,而是双眼放光地看着秦少琅,又看了看碗里剩下的酒,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痛苦、震惊和极致畅快的古怪表情。
“火!是火!”他大吼一声,声音洪亮,“这酒像一团火!从嗓子眼一直烧到肚子里!过瘾!太他娘的过瘾了!”
说着,他竟是不顾那股烧灼感,又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细细品味,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石老头看得心痒难耐,也凑过来,讨要了一点点,用指尖蘸了,放在舌尖上尝了尝。
只是一瞬间,他的老脸就皱成了一团,随即又舒展开来,眼神里全是惊为天人的光彩。
“烈,实在是烈!”他咂着嘴,回味无穷,“老朽活了六十多年,从未喝过如此干净、如此刚猛的酒!这要是拿出去卖,镇上那些酒坊里的马尿,怕是连提鞋都不配了!”
秦少琅看着他们的反应,嘴角终于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知道,成了。
这超越时代千年的蒸馏技术,就是他在这乱世之中,无往不利的最强兵器。
他端起一小杯,递到苏瑾面前。
苏瑾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她没有喝,只是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那股纯粹的酒香便直冲脑门,让她微微有些眩晕。
她看着杯中清澈的液体,又抬头看向秦少-琅。
这个男人,真的像一个无所不能的鬼神。杀人、算计、如今又凭空造出了这等神仙佳酿。
她忽然觉得,跟着他,或许真的能在这吃人的乱世里,为自己和妹妹,挣出一条活路。
秦少琅没有在意她的失神,他自己也端起一杯,迎着渐渐西沉的夕阳,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如同一条火线,瞬间点燃了四肢百骸。
他目光越过院墙,望向黑石镇的深处,眼神沉静而锐利。
粮食有了,刀,也已经磨好。
接下来,就该让这黑石镇的人,都尝尝这烈火烧喉的滋味了。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灶膛里的柴火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
李虎那张黑里透红的脸,涨得像刚从染缸里捞出来,他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看手里那只粗瓷碗,又看看秦少琅,嘴巴张了几次,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股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路烧到了胃里,现在又化作一股热流,在他四肢百骸里横冲直撞。他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
“好好酒!”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都带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