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琅闭上眼,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
高烧,脱水,伤口严重感染。
前世作为军医,他很清楚,再不处理,自己可能真的会死于败血症。
“扶我起来,”他睁开眼,对李虎说,“这里不能久留,必须往前走,找水。”
水,是现在最关键的东西。
清洗伤口需要水,降温需要水,活下去更需要水。
“我来背您!”李虎说着就要俯下身。
“你背着周通,王五,你和李虎把张三架起来。”秦少琅拒绝了,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自己能走。”
他将小六子从胸前解下,让李虎用布条绑在背上,然后拄着墙壁,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每动一下,后背的伤口都传来撕心裂肺的痛,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只是咬了咬牙,硬生生挺住了。
队伍再次出发,只是这一次,气氛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李虎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搀扶着周通,走在最前面。
王五哭丧着脸,和另一个勉强能走路的喽啰架着张三。
秦少琅独自一人,走在最后。
这条隧道和之前的完全不同,地面和墙壁都更加平整,像是有意修建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气息,这让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走在最前面的李虎突然停下了脚步。
“先生您听。”
秦少-琅停下来,侧耳倾听。
在死寂的隧道里,一阵微弱的“滴答”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是水声!
“快!过去看看!”秦少-琅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急切。
几个人加快了脚步,转过一个弯,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火光照耀下,只见前方的石壁上,正有一股清泉汩汩流出,顺着岩石的纹路,汇入下方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潭中。
潭水清澈见底,在火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在这绝望的地底,这汪清泉,不啻于仙境琼浆。
“水!是水啊!”王五第一个怪叫起来,扔下张三,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把头埋进水潭里,“咕咚咕咚”地狂饮起来。
其他人也纷纷围了过去,用手捧起甘甜的泉水,大口喝着。
劫后余生的狂喜,让所有人都暂时忘记了疲惫和伤痛。
秦少琅没有立刻去喝水,他走到水潭边,先是俯下身闻了闻,又用手指沾了一点水,放在舌尖尝了尝。
没有异味,是甘冽的泉水。
他这才松了口气,捧起水,先是清洗了一下脸上的血污和尘土,然后大口喝了起来。
冰凉的泉水顺着喉咙流下,浇熄了五脏六腑的燥火,让他因高烧而昏沉的大脑,也清醒了几分。
“先生,快,我给您清洗伤口。”李虎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浸湿了水,急切地说道。
“等等。”秦少琅制止了他。
他抬起头,用那双因发烧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仔细打量着这片长着清泉的石壁。
石壁潮湿,上面长满了青苔。在青苔的缝隙中,还附着着一些灰白色的、像是绒毛一样的东西。
秦少琅的眼睛亮了。
“李虎,把火把拿近点。”
李虎不明所以,但还是举着火把凑了过去。
秦少琅指着那些灰白色的霉菌,对李虎说道:“看到这些东西没有?把它们小心地刮下来,刮在一片干净的叶子或者布上,别沾到泥。”
“先生,这是?”李虎看着那些恶心的霉菌,满脸不解。
“救命的东西。”秦少琅没有多解释。
这是青霉菌。
虽然是最原始、未经提纯的菌种,但对于他现在这种严重的细菌感染来说,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李虎不敢怠慢,立刻找来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霉菌刮了下来,收集在一旁。
“现在,帮我把衣服脱了。”秦少琅靠着墙壁,声音有些发颤。
当李虎解开他身上破烂的衣衫,看到他后背的伤口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道被青铜卫兵砍出的伤口,足有一尺长,皮肉外翻,周围的肌肉组织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甚至有些地方开始流出黄色的脓液,散发着一股恶臭。
只是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先生”李虎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他无法想象,带着这样的伤,先生是怎么带着他们一路走到这里的。
“别废话。”秦少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用干净的布,沾水,把伤口里的脓和脏东西都给我洗出来。用点力,要全部洗干净。”
“这这会疼死的!”
“让你洗就洗!”秦少琅低吼一声。
他撕下一块布条,死死咬在嘴里,额头上青筋暴起,对着李虎点了点头。
李虎心一横,眼眶泛红,他知道,这是在救先生的命。
他颤抖着手,用浸满清水的布,一点点擦拭着那道狰狞的伤口。
“滋”
清水接触到发炎的伤口,秦少琅的身体猛地一颤,嘴里咬着的布条瞬间被冷汗浸透。
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剧痛,像是有人用一把钝刀,在他的骨头上来回刮动。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前世在战场上被子弹击中,自己给自己取弹头的感觉,再次清晰地浮现。
李虎咬着牙,手上的动作不敢停。他能感觉到秦少-琅身体的每一次颤抖,能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被死死压抑住的闷哼。
王五和其他几个喽啰在旁边看着,一个个脸色发白,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终于明白,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有些清瘦的“先生”,身体里到底蕴藏着怎样可怕的意志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秦少琅来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李虎停下了手,声音沙哑地说:“先生,好了。”
伤口被清洗干净,露出了鲜红的嫩肉,虽然看起来更加血肉模糊,但至少没有了那些致命的脓液。
秦少琅已经虚脱了,他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把把那些霉菌敷上去。”他断断续续地吩咐道。
李虎不敢怠慢,将刮下来的青霉菌,小心翼翼地、均匀地覆盖在秦少琅整个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李虎用干净的布条,重新为他包扎好。
秦少琅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和眩晕感席卷而来,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