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青铜门扉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彻底洞开,门后的景象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充满噩梦的庞大棺椁,缓缓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地下空间,远非门外石室可比。
穹顶高悬,隐没在符灯光芒难以触及的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无数垂下的、如同黑色巨蟒般的粗壮石笋和某种干枯的藤蔓状物。空气凝滞得可怕,那股混合着千年尘埃的沉闷、渗入骨髓的阴寒、奇异苔藓的清苦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几乎令人窒息。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踩上去几乎无声的灰白积尘,如同铺了一层死亡的面纱,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疯狂与毁灭的痕迹。
巨大的、非人力所能为的爪痕撕裂了加固过的岩壁,深逾手臂;撞击形成的凹坑遍布四处,有些甚至残留着琉璃化的光泽,仿佛被极高的温度瞬间灼烧过;早已干涸发黑的大片喷溅状污迹污染了地面和墙根,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惨烈。
空间的布局依稀能看出曾经的规划:一排排倾倒腐朽的金属架子,象是陈列架或实验台;局域性的隔断残垣;甚至远处还能看到几个巨大的、早已熄火的炉膛黑洞洞的开口,以及断裂的金属渠道如同巨兽的枯骨般从穹顶或墙壁探出。
许多地方散落着破碎的陶罐、玉瓶,里面的东西早已干涸或挥发,只留下深色的残渍,更多是扭曲、熔毁、甚至部分消失的金属仪器的残骸,其复杂的结构和诡异的损坏方式远超姜禾的理解能力。
整个基地就象是被一头无形且狂暴的巨兽闯入、肆意揉躏后又遗弃了千年,但在这片毁灭的基调中,却透着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异常。
一些局域的尘埃呈现出不自然的旋涡状或放射状图案,仿佛曾被某种力量场扰动过;某些金属残骸上复盖着一层极其细腻的、闪铄着黯淡磷光的幽绿色苔藓或结晶,手稍微靠近便能感到刺骨的寒意;空气中漂浮着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能量絮流,偶尔触及皮肤,会带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或幻觉般的低语。
最诡异的是,在一些相对完好的墙壁或仪器表面上,残留着一些用暗红色物质书写的、狂乱扭曲的符号和短句,那颜色象极了干涸的血迹,字迹癫狂,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警告意味,绝非正常状态下所留。
慕司辰的目光如电,迅速扫过这片巨大的废墟,最终定格在靠近大门内侧的一具相对完整的遗骸上。
这具遗骸斜靠在一座半毁的控制台上,身着一件款式古朴的暗蓝色长袍,虽蒙尘却未完全腐朽,显示其身份非同一般,他灰败色的骨骼上有多处诡异的断裂和腐蚀痕,右手五指如钩,深深抠进地面,死前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他的左手,则死死攥着拉杆,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执念。
而在青铜门的内侧,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门的内壁上布满了疯狂、杂乱却力量惊人的破坏痕迹。巨大的凹陷、深深的凿孔、以及被某种巨力撕裂的金属结构……所有这些破坏都精准地集中在门闩、机括以及能量传导的关键节点上,旨在让这扇门永世无法正常开启。
周玉郎打量着那具遗骸,又回头看了看大门方向,咂舌道:“奇了怪了,看这位爷的架势,死前还在拼命捣鼓这玩意儿,又把门破坏成这样,生怕有人能把门打开;可门那边那位,又是撞门又是抠缝的,恨不得立马冲进来……他们这唱的是哪出啊?里应外合也没这么费劲的吧?”
慕司辰目光锐利如刀,缓缓开口,声音冷静却带着一丝沉重:“并非里应外合,而是内外交困,信息断绝,最终酿成的悲剧。”
她指向门内遗骸:“此人死守控制台,最开始应该是在等待门外同伴前来。”
接着,她目光转向厚重的大门及其内部惨烈的破坏痕迹,语气愈发凝重:“而门外那位……从他携带的物资和奋力想进来的姿态看,他极可能是从更深处险地拼死突围出来的送信者或援兵,他肩负着使命,必须将某样东西或某个信息送达门内。”
董飞扬眉头紧锁,接口道:“但就在他赶到门前时,却发现大门被从内部破坏了机括,彻底锁死?”他顺着慕司辰的思路推理了下去。
慕司辰沉重地点头:“没错。门内的破坏,并非为了防御外敌,而是里面的人在执行最后的、也是最绝望的计划——他们可能发现了某种无法控制的恐怖变故,为了阻止那东西外泄,不得不主动彻底封死基地,包括断绝对外信道。而且这个决定,很可能是在门外那位援兵赶到之前很短的时间内做出的。”
岳千柔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寒意:“于是,门外的人拼死赶到,却发现求生之门被自己人从里面堵死。他无法理解内部的剧变,只会认为……”
她顿了顿,说出了那个残酷的猜测:“认为门内的人背叛了他,背叛了使命,将他弃之于绝地。”
姜禾深吸一口凉气,接道:“所以他才会那般疯狂地撞击、抠挖大门?那不是简单的想进来,而是愤怒、绝望、不甘和难以置信的混合爆发,他至死都以为自己是遭到了背叛?”
“极有可能,而且,门外应该也有人在追杀他,他已无路可退。”
慕司辰道:“一门之隔,内外皆是忠烈之士,却因信息断绝、局势瞬间万变,阴差阳错,演变成了互相无法理解的绝望结局。门内的人以为门外同伴已无法抵达或早已罗难,只能忍痛执行最终方案;门外的人则目睹生路被断,悲愤交加,含恨而终。”
她最后总结道,目光投向废墟深处:“这一切的根源,都指向基地最深处——那个让他们不惜自封于此、让门外援兵拼死也要送达消息的恐怖源头。门外的人想进来,应该是为了应对它;门内的人锁门,是为了阻止那东西出去。他们的目的,从根源上或许并不矛盾,只是……阴差阳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