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先生一家在狼王国里,算不上什么显赫人家,却活得比谁都有滋有味。
三间砖石搭的小屋刷得白白净净,院子里种着向日葵,栅栏上爬满了牵牛花,连养的几只白鹅都比别家的精神——用猪太太的话说
“日子嘛,就得象刚出锅的包子,热乎气儿得够足”。
这天傍晚,猪先生把最后一头白猪赶进圈里。
那猪哼哧哼哧地晃着肥硕的屁股,皮毛亮得象抹了油,看得他心里美滋滋的。
“今年的行情错不了,”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嘟囔,“等这批猪出栏,就能给太太换个新蒸笼,再给老三买套新课本。”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回屋换了身体面衣裳——一件浆得笔挺的蓝布褂子,袖口还别着朵小红花,那是猪太太早上刚给他缝的。
接着,他开上那辆新买的木头小车,车轮子是橡木做的,滚起来“咕噜咕噜”响,比以前那辆吱呀作响的旧车体面多了。
目的地是镇上的“呼噜酒馆”。
刚到门口,穿红马甲的狗服务员就摇着尾巴迎上来:“猪先生来啦!今儿个风大,我给您把车停棚里去?”
“哎,辛苦你了。”
猪先生把车钥匙递过去,钥匙串上挂着个小猪型状的木牌,是老三亲手刻的。
他整了整衣襟,在狗服务员“您慢走”的欢送声里,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进了酒馆。
“哟,猪老板来啦!”
“今儿个喝什么?新到的浆果汁酒,甜得很!”
酒馆里顿时热闹起来。
兔子先生正趴在吧台前啃胡萝卜,见他进来立刻招手;
牛先生坐在角落的桌子旁,面前摆着个粗瓷碗,里面的麦酒还冒着泡;
连平时总爱躲在阴影里的狐狸先生,都冲他点了点头。
猪先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把酒杯斟满,就有人凑过来搭话。
他呷了口酒,脸上泛着红光,嗓门也亮堂起来:
“今年这日子,舒坦!国家安稳得很,我那圈里的猪,个个长得跟小山头似的,年底一卖,保准能赚一大笔!”
旁边的牛先生羡慕地咂咂嘴,蹄子在地上轻轻敲着:
“你家太太的包子铺生意也火,听说每天不到晌午就卖光了。你们家这日子,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啊。”
“那是!”猪先生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又灌了口酒,“我跟你说,钱这东西,得流动起来才叫钱……”
话没说完,坐在对面的狐狸先生忽然慢悠悠地开口,尾巴尖在桌底下轻轻扫着:
“生意再好,也不如孩子有出息。我家那小子,在学校次次考年级第一,老师天天夸他聪明。不知道你家那三个小猪崽,最近学得怎么样?”
这话像根针,一下子扎破了猪先生的得意。
他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端着酒杯的手也顿住了,叹了口气:
“别提了!老大老二那俩混小子,上课就知道打瞌睡,老师布置的作业十道错八道,说他俩两句还顶嘴。也就老三还行,脑子灵光,放学回来还能帮他娘算帐。”
他顿了顿,又灌了口酒,眼神飘向窗外:
“还是现在好啊,生在这么个安稳国家。想当年,我象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别说上学了,能顿顿吃饱就不错了。就说去酒馆喝酒这事儿——”
猪先生啧了三声,摇着头说:
“以前哪敢这么自在?说不定喝到一半,就窜出只没教养的流浪黑狼,眼睛绿幽幽的,盯着你流口水。”
周围的动物们顿时哄堂大笑。
兔子先生笑得直捂肚子:“猪大哥又说你那黑狼的故事啦?”
牛先生也打趣道:“你总说以前碰到过黑狼,就你这小身板,怎么没被吃掉?”
猪先生立刻梗着脖子,把酒碗往桌上一墩:
“没文化真可怕!你们没看过《西游记》吗?知道猪八戒不?那可是天蓬元帅下凡,我跟他沾亲带故的!”
他撸起袖子,露出圆滚滚的骼膊,比划着名:
“当时在酒馆碰见那黑狼,我大喝一声‘妖怪哪里跑’,一拳过去——”
他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猛地挥出拳头
“那黑狼嗷呜一声,夹着尾巴就灰溜溜跑了!”
“哈哈哈!”
兔子先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可别撒谎了!那一次我可在场,是熊先生把黑狼赶跑的,你当时吓得躲在桌子底下呢!”
“你这兔子,懂什么!”
猪先生摇摇头,一脸“你们不懂我”的高深,“没文化真可怕。”
酒馆里的笑声更大了,连吧台后面算帐的猫头鹰老板都忍不住咧了咧嘴。
就在这时,狐狸先生忽然放下酒杯,耳朵抖了抖:
“说起来,你们最近看没看过一本叫《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小人书?”
这话一出,喧闹的酒馆瞬间安静了几秒,接着就响起一片唉声叹气。
猪先生第一个接话,脸上的醉意淡了些:
“别提那本书了,结局写的,看得我心里堵得慌。昨儿个给我家老三讲,讲到朱丽叶拔剑的时候,他眼泪都掉下来了。”
“可不是嘛!”
牛先生重重叹了口气,用蹄子抹了把脸,“我那妻子看的时候,哭湿了三块手帕,说这俩孩子太苦了。”
没想到一提这本书,满酒馆的动物们都打开了话匣子——原来大家都看过。
兔子先生说罗密欧爬阳台那段浪漫得很,“比我家那口子送胡萝卜浪漫多了”;
牛先生感慨爱情真伟大,“为了对方连命都能不要”;
狐狸先生则摇摇头,说要是罗密欧再聪明点,早点识破诡计就好了。
他们聊得热热闹闹,从两人初遇到家族恩怨,从月下盟誓到墓中抉别,说到动情处,连平时最硬气的狗服务员都红了眼框。
直到月亮挂上树梢,猪先生才晃悠着站起来,舌头都有点打结了:
“我……我请个代驾,回家……回家给我家那口子讲讲,你们说的……那什么罗密欧……”
他掏出钱袋,拍在桌上,喊来个穿黄马甲的狗代驾,一摇一晃地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
“明儿个……明儿个让我家老三也写写故事,写个……写个大团圆的……”
酒馆里的动物们笑着送他出门,看着木头小车“咕噜咕噜”消失在夜色里,又低头继续聊起那本让人又爱又恨的小人书。
月光通过窗户洒进来,照在空了的酒杯上,象是为那对没能圆满的恋人,添了几分温柔的馀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