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如同被精心过滤过的金色蜜糖,通过调查局总部医务区厚重的单向防窥舷窗,在地板上投下了一片温暖静谧的光斑。
新风系统正无声地运转着,将经过了数道净化与过滤程序的空气缓缓送入这间单人病房,空气中带着一丝独属于清晨的清新味道。
白语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
他静静地靠在可以自动调节角度的病床床头,微微侧过头,看着那片在空气中随着微弱气流缓缓浮动的金色尘埃,感受着阳光烘烤在皮肤上那无比真实的暖意。
他感觉自己那片冰冷的灵魂之海此刻正倒映着一片属于黎明的天光。
他不再执着于守护那个早已逝去的“过去”,也不再迷茫于那个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未来”。
他真真切切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现在”。
一个有吵闹的同伴,有需要他去守护的人,有值得他去期待的明天的“现在”。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白语,你醒了吗?”陆月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白语从宁静之中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干净的病号服,缓缓开口道:“醒了,进来吧。”
门被推开。
走进来的不只有陆月琦一人。
莫飞那魁悟得如同一座移动铁塔般的身躯紧跟着挤了进来,他的手上还拎着一个与他那充满力量感的身材格格不入的造型精致的保温食盒。
“呦,老白,醒了啊?”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大大笑容,然后不由分说地便将手中的食盒放到了白语的床头柜上,“来来来!林博士特地嘱咐了,说你这次灵魂之力消耗过度,必须得好好补补!这可是我特地拜托了后勤部的大师傅,用最好吃的脊骨肉,配上十几味珍贵的草药,熬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的‘十全大补汤’!来,趁热喝了!”
说着,他便手脚麻利地打开了食盒,一股充满了浓郁药香与肉香的霸道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病房。
跟在他身后走进来的兰策,在闻到那股香气的瞬间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并用他那充满了“科学”与“严谨”的目光,对那碗看起来就油腻无比的“补汤”进行了一番无情的批判。
“莫飞……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以及人体吸收效率的综合分析,这种通过长时间熬煮所产生的高油脂、高嘌呤混合物,对于灵魂层面的能量补充,其效率甚至还不如一支最基础的能量补充剂。而且,过量的油脂摄入,还会对白语目前那本就处于极度虚弱状态的身体造成不必要的代谢负担。”
“滚蛋滚蛋!书呆子!你懂个屁啊!”莫飞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这叫‘食补’!是我们老祖宗传了几千年的智慧结晶!这人体他讲究的就是一个精气神!你那管破能量剂,除了能补充一点可怜的卡路里之外,还能补什么?能补感情吗?能补充精神上的疲惫吗?”
“感情是一种由多种激素与神经递质共同作用下所产生的复杂情绪反应,它本身并不具备任何的能量属性。你的这种说法,缺乏最基本的科学依据。”
“我……”
眼看着两人之间那充满了“火药味”的日常斗嘴即将要再一次上演,白语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了一抹浅淡弧度。
“好了好了,你俩就别闹腾了。”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刚刚睡醒后的沙哑,“既然拿都拿来了,那就喝吧。”
他没有去拒绝莫飞那充满了笨拙关心的好意,也没有去否定兰策那充满了理性光辉的建议。
他只是用简单的方式接纳了这一切。
莫飞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得意笑容,他得意地向着兰策挑了挑眉,然后,便象一个邀功的孩子,小心翼翼地为白语盛了一碗汤。
“啧……”
兰策咂了咂嘴,虽然嘴上不说,但那双藏在厚重镜片之后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陆月琦则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充满了喧嚣与温暖的一幕,她那双明亮的眼眸里盛满了如同星辰大海般温柔的笑意。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再一次地推开了。
安牧那高大威严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他看着病房里这幅“热闹”的景象,那张一向坚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但背后却充满了宠溺,象在看自己的孩子。
“看来,我们的王牌调查员恢复得还不错。”他缓步走了进来,目光落在了那个正小口喝着汤的白语身上,那双锐利的眼眸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关切,“感觉怎么样?林博士说,你这次的灵魂损耗比之前那几次任务行动还要严重。如果不是你带去的那个六分仪在最后关头为你补充了大量的生命能量,你很可能……”
他没有再说下去。
“我没事,队长。”白语放下了手中的汤碗,他看着安牧那张写满了担忧的脸,轻轻笑了笑说道,“而且,我们这次并非是一无所获。”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神情都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
一队专属的战术会议室。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前气氛肃穆。
会议室中央的全息投影设备,正静静地悬浮着两件充满了神秘与诡谲气息的物品。
一件,是那个在“幽灵船”之上得到的古旧六分仪。
它的表面虽然布满了铜锈与海水的侵蚀痕迹,但其内部却仿佛蕴含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星辰大海,有一粒粒光点在表面流转。
另一件,则是那张在“开心乐园”的废墟之中,从小丑的身上所得到的卡片,它的上面画着一个小丑笑脸。
那张卡片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却散发着一股来自于更高维度的气息,充满了“悲剧”与“扭曲”的混乱气息。
“根据林博士的初步分析,”兰策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他指着那个古旧的六分仪,继续说道,“这个六分仪的材质,并非是地球上任何已知的金属。它的内部结构极其复杂,更象是一个由无数个微型空间道标所构成的‘坐标定位器’。它所吸收的那些来自于‘心脏’的能量,在经过了它的转化之后,变成了一种代表着‘守护’与‘铭记’概念的纯粹生命能量。正是这股能量在最后关头修复了白语濒临崩溃的灵魂。”
“而它背面的那个符号……”兰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凝重,“……经过了与数据库里所有已知恶魇符号的比对,我们最终在一个代号为【深渊回响】的最高密级文档里找到了与之完全吻合的记录。”
全息投影的画面再次切换,出现了一份被标记为【绝密】的文档。
文档的封面上,赫然烙印着一个与六分仪背面完全相同的符号!
“根据这份文档的记载,这个符号是某个试图打开通往更高维度存在的‘门’的秘密结社的标志。他们将那扇‘门’,称之为——”
“——界隙之门。”
当这四个字从兰策的口中缓缓吐出时,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仿佛在一瞬间被彻底地抽成了真空。
“幽灵船”的船长……那个在“开心乐园”里自称为“艺术家”的小丑……
一件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件在这一刻都被这扇名为“界隙之门”的恐怖存在以一种充满了宿命感的方式串联在了一起!
“那么,这张卡片呢?”安牧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看着白色的卡片开口说道。
“这张卡片……”兰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困惑与忌惮的表情,“……它的构成显得更加的匪夷所思。它不属于任何我们已知的物质范畴,它更象是一个……嗯……一个‘概念’的碎片。”
“在它的内部,我们检测到了一种与‘万首之塔’极其相似,但又有所不同的高维能量波动。如果说,‘塔’的能量是充满了‘侵略’与‘同化’的‘结构性’概念。那么,这张卡片所蕴含的就是一种充满了‘自我’与‘欣赏’的‘表演性’概念。”
“它就象……就象一个来自于更高维度的‘悲剧艺术家’,在自己的谢幕演出之后,留给这个世界的一张……充满了嘲弄与恶意的‘名片’。”
会议室里再一次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无论是“界隙之门”,还是“万首之塔”,亦或是这个新出现的“悲剧艺术家”,它们的存在都超出了他们目前所能理解和对抗的范畴。
他们就象一群生活在二维平面上的蚂蚁,在无意之中窥探到了三维世界的冰山一角。
那份来自于更高维度无法被理解的恐怖,足以让在座的任何人都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渺小与无力。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莫飞的声音少有的带上了一丝迷茫。
这个问题象一块沉重的巨石,狠狠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是选择将这两个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潘多拉魔盒”彻底地封存起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去处理那些他们力所能及的恶魇事件?
还是,选择主动地去揭开那层屏蔽了整个世界真相的帷幕,去直面那个他们根本无法战胜的恐怖存在?
这是一个充满了痛苦与艰难的选择。
安牧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看到了莫飞眼中的迷茫,看到了兰策眼中的凝重,看到了陆月琦眼中的恐惧。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的男人身上。
白语依旧没有说话,食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全息投影中那两件充满不祥气息的物品。
许久之后,他缓缓地抬起头,迎向了安牧询问的目光。
他的眼眸里没有迷茫,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如同暴风雨前夕的大海般的平静。
“躲避肯定是没用的。”他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无论是之前的‘塔’,还是如今的‘门’,它们一直都在那里。我们看不见它们,不代表它们不存在,更不代表它们不会来找我们。”
“我们就象一群生活在黑暗森林里的猎人。我们不知道森林里究竟有多少个比我们更加强大的‘掠食者’。但是,我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如果我们选择了停滞不前,那么,我们迟早会成为它们餐盘里的食物。”
“所以,我们别无选择。”
“我们必须行动起来。我们必须在它们找到我们之前,先一步去了解它们,去解析它们,甚至……去找到能够对抗它们的方法。”
白语的话重重地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是啊……
他们是恶梦调查局的调查员。
他们的使命从来都不是在安逸之中苟且偷生。
而是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为身后的亿万人类,开辟出一条充满荆棘与鲜血的生路。
安牧看着眼前这个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意志却比以往任何人都要更加坚定的年轻人,那双锐利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欣慰,也闪过了一丝决然。
他缓缓地从自己的座位之上站了起来。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但他那充满了力量的声音,却代表着整个一队乃至整个恶梦调查局,向隐藏在更高维度的未知存在所发出的最响亮的战书。
“兰策,立刻将这两件物品以及我们所有的分析报告以最高密级的权限提交给总部第七区。”
“我们需要得到更专业的帮助。”
兰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但更多的却是无法掩饰的兴奋。
“是!队长!”
他很清楚队长所说的那个“第七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那是整个恶梦调查局最神秘的一个部门。
一个专门负责研究与解析所有来自于更高维度的存在,保存着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深渊造物”的禁忌之地。
——深层梦魇物质解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