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志强带着那份“绝密文档”高兴得要死地返回安全屋时，林卫国已经再次坐上了去马尔罗家的车。
这是马尔罗主动邀请的。用他的话说，昨晚的谈话，只是个开胃菜，他还有太多关于东方、关于革命的问题，想和林卫国这个“知己”聊聊。
林卫国当然不会拒绝。他知道，和马尔罗的每一次聊天，都是在为中法建交这栋大楼，添砖加瓦。
这一次，见面的地方，不在餐厅，在马尔罗的书房。
书房里，没有好酒好菜，只有两杯清茶，和满屋子的书香。
“林，我的朋友，昨天晚上，我给你写了一封信。”马尔罗从书桌上，拿起一个信封，递给林卫国。
林卫国有点意外，他接过信封，没打开。
“这不是给你的。”马尔罗摇摇头，笑道，“这是我写给戴高乐那个老家伙的。我告诉他，我碰到了一个来自新中国的，真正的思想家。我让他，别再派那些蠢官僚和特务来跟你接触。他如果真的想跟新中国创建一种伟大的友谊，就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和尊重。”
林卫国的心里，感觉暖暖的。他知道，这封信的分量很重。这等于，马尔罗在用自己的名声，为他，也为这次的“晨曦”行动，做担保。
“谢谢您，先生。”林卫国真心实意地说。
“不用谢我。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法兰西。”马尔罗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林，你知道吗？二战之后，法兰西虽然是战胜国，但我们失去了太多东西。我们失去了殖民地，失去了军队，更重要的是，我们失去了属于一个伟大民族的那种骄傲和自信。”
“我们现在，就象一个破落户贵族，在政治上，不得不靠着漂亮国那个粗鲁的暴发户。在文化上，又被苏联那种死板的意识形态渗透。法兰西，正在失去她的灵魂。”马尔罗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担心。
“所以，戴高乐将军才要不顾一切地，搞独立自主的外交。他要发展自己的核武器，他要退出北约，他要和所有能联合的力量联合起来，对抗美苏两个超级大国的霸权。”
“而有着古老文明，和全新革命精神的中国，就是他眼里，最重要的，那个可以打破世界格局的，新的力量。”
林卫国静静地听着。他知道，马尔罗正在告诉他，法国最高层，最内核的战略想法。这是一种极大的信任。
“但是，林。”马尔罗话锋一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们想看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中国？”
“是一个像苏联那样，死板、不开放，还想用暴力输出革命的中国？还是一个真正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新思想，新文明秩序的中国？”
来了。林卫国知道，真正的思想交锋，开始了。
马尔罗不只是在问问题，他也是在表达一种担心。一种整个西方世界，对红色中国的，普遍的担心和害怕。
“先生，我去过苏联。”林卫国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
“哦？”
“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个用钢铁和谎言堆起来的红色帝国。它看着很强大，但它的内部，已经开始烂了。因为它，不符合人性。”
“它想用一种整齐划一的，所谓的‘集体主义’，来消灭每个人的个性和创造力。它把人，变成了机器上的螺丝钉。这样的国家，也许能打赢战争，但它永远创造不出伟大的艺术，也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尊重。”
林卫国的话，让马尔罗的眼睛，猛地一亮。他没想到，林卫国对苏联的批评，竟然这么深刻，这么一针见血。这和他在法国国内听到的，那些左派知识分子对苏联的盲目吹捧，完全是两码事。
“那你们中国呢？你们和苏联，有什么不一样？”马尔罗追问。
“当然不一样。”林卫国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的革命，从一开始，就不是从某个西方思想家书本里抄来的教条。我们的革命，是从我们自己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长出来的。”
“它扎根在我们几千年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反抗精神里。它扎根在我们‘天下为公，世界大同’的政治理想里。”
“我们推翻一个旧世界，不是为了建一个像苏联那样的新笼子。而是为了，让四万万的同胞，能真正地，象人一样，站起来，活下去。”
“我们也会犯错，我们也会走弯路。但我们的根，是扎在人民中间的。只要根还在，那这棵大树，就永远不会倒。”
林卫国看着马尔罗，一字一句地说：“先生，您在《人的境遇》里，写了我们国家那场惨烈的大革命。您看到了革命者的鲜血和牺牲，看到了人性的光辉。”
“而现在，我想告诉您的是。当年那些牺牲了的革命者，他们的理想，正在我们手里，一步一步地，变成现实。”
“我们创建的，是一个崭新的，属于人民自己的中国。我们可能现在还很穷，但我们有志气。我们可能不被世界理解，但我们有朋友。”
“我们不输出革命，但我们支持所有被压迫民族的解放斗争。我们不搞霸权，但我们也绝不允许任何国家，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我们，就是我们。一个独一无二的，继承了古老文明，又充满了新生力量的，全新的中国。”
林卫国的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很有力量。
马尔罗听得热血沸腾，他好象又回到了当年，在西班牙上空，开着飞机，和战友们一起，为了理想战斗的激情岁月。
“好！说得好！”他忍不住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走，脸上全是激动。
“林，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他看着林卫国，眼神里全是欣赏和认同，“你们和苏联人，是完全不同的！你们的革命，是有‘根’的！是有着深厚文明底子的！”
“戴高乐那个老家伙，他一直在担心，和中国建交，会不会是引来了一头比苏联更可怕的‘红色猛兽’。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他，他的担心，是多馀的！”
“我们法兰西，即将拥抱的，是一个和我们一样，充满了理想和骄傲的，伟大的伙伴！”
马尔罗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封已经写好的，给戴高乐的信。他想了想，竟然把那封信，直接撕了。
林卫国愣了一下。“先生，您这是……”
“这封信，写得太客气了。”马尔罗摇了摇头，“刚才听完你的话，我觉得，我需要用一种更直接，更有力的方式，来向将军表达我的看法。”
他重新铺开一张信纸，拿起钢笔，蘸了醮墨水，开始飞快地写起来。他的笔速很快，好象有无数的话要说。
林卫国站在一旁，没打扰他。他知道，马尔罗正在把他们刚才那场思想交锋的结果，变成一封能影响法国最高决策的，分量很重的密信。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马尔罗才停下笔。他把写好的信，装进一个新的信封，用火漆封好，然后盖上了自己的私人印章。
他将信封，郑重地交到林卫国的手中。
“林，我的朋友。”他看着林卫国，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三天后，会有一个人，来你的住处找你。你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他。”
“这个人，是将军最信任的侍从官。他会把这封信，直接送到将军本人的办公桌上。”
“我相信，当将军看完这封信后，他会做出一个，让全世界都震惊的决定。”
林卫国接过那封沉甸甸的、还带着墨水香味的信。他知道，自己这次来欧洲，最重要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中法建交的航船，即将冲破迷雾，驶向一个全新的，光明的未来。
而就在他为了国家的未来，在另一个战场上战斗的时候。一场针对他的，充满了愚蠢和阴谋的闹剧，也正在另一个角落，悄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