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莱蒙湖畔的酒店会议室。
还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
但气氛，已经和几天前，截然不同。
斯科特爵士和他的英国代表团，一个个都象是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半分傲慢。
特别是斯科特本人，他看着对面那个依旧神情淡然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畏惧，有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首相会在电话里，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告诉他：“亨利，忘了大英帝国的荣耀吧。现在，我们是在和一个魔鬼做交易。尽量，为帝国，保住最后一丝体面。”
体面？
斯科特苦笑了一下
现在还谈什么体面？
“林先生，”斯科特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我们……已经按照您的要求，释放了所有的人质。”
“我知道。”林卫国点了点头，“我看到了新闻。你们做得不错。”
这句轻描淡写的“不错”，听在斯科特的耳朵里，却象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那么……现在，我们可以，重新讨论一下，关于赔偿的条款了吗？”斯科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着问道。
他希望，对方在人质安全获释后，能稍微松口。
然而，林卫国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彻底绝望了。
“讨论？”林卫国挑了挑眉毛，“爵士先生，我想你搞错了。我们今天，不是来讨论的。”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早就打印好的文档，推到了桌子中央。
“我们是来，签字的。”
斯科特看着那份文档，封面上，用中英双语，写着一行醒目的标题：
《关于英国“英非资源”公司在坦桑尼亚引发人质危机事件的谅解备忘录》
斯科特的手，颤斗着，翻开了这份所谓的“谅解备忘录”。
里面的条款，和他几天前听到的，一字不差。
第一条：英非资源公司，必须在《泰晤士报》头版，刊登整版道歉声明，为他们在非洲的商业行为，所引发的不幸事件，向中国政府和人民，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第二条：英非资源公司，须向中方，一次性支付一千万英镑的赔偿金，用以补偿中方在此次事件中的各项损失。
第三条：英非资源公司，须将其在坦桑尼亚境内，临近“红旗铁路”第十三标段的“马兰巴”铜矿的全部开采权益，以一英镑的象征性价格，转让给中方指定的“华非矿业有限公司”。
第四条：英国政府，须以秘密外交照会的形式，向中国政府，就此事表示遗撼，并保证未来，将约束本国企业在非洲的行为，不得损害中方的内核利益。
……
每一条，都象一把刀，插在斯科特的心上。
特别是那个一千万英镑和马兰巴铜矿！
马兰巴铜矿，是英非资源公司在东非最大的，也是最优质的铜矿，探明储量，价值超过五亿英镑！
现在，要用一英镑，卖给中国人？
这跟直接抢，有什么区别？
“林先生！”斯科特抬起头，眼睛都红了，“这……这太过分了！这根本不是谅解备忘录！这是一份勒索协议！”
“你可以这么理解。”林卫国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你！”斯科特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站起身，“我绝不会在这种文档上签字！大英帝国，也绝不会接受这样的羞辱！”
“是吗？”林卫国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爵士先生，在你拒绝之前，我建议你，先看看这个。”
林卫国对身后的孙建军，使了个眼色。
孙建军心领神会，从自己的公文包里，也拿出了一份文档，递给了斯科特。
那是一份，由战略处刚刚整理出来的，最新的国际新闻简报。
斯科特疑惑地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新闻简报的头条，赫然是：
《科威特与中国，达成石油战略合作意向，中方将提供百亿级别技术援助！》
下面还有一条：
《法国道达尔石油公司，宣布将与科威特国家石油公司，展开全面合作！》
再往下看：
《西德政府，对英国石油公司股价暴跌，表示‘严重关切’，并暗示，将重新评估，其在北海油田的合作份额……》
一条条，一桩桩，全是针对英国石油产业的，致命打击！
斯科特终于明白，中国人那所谓的“经济战”，根本没有停止！
他们在逼宫！
他们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英国政府：你们每尤豫一分钟，你们的经济，就会多流一分钟的血！
“这……这是你们干的？”斯科特的声音，都在哆嗦。
“爵士先生，我们只是在和我们的新朋友，进行一些，正常的商业合作而已。”林卫国淡淡地说道。
“至于法国人和德国人，他们都是独立的主权国家，他们做什么决定，我们可干涉不了。”
放屁！
斯科特在心里，破口大骂。
这话说出来，鬼才信！
要是没有你们在背后挑唆，法国和德国那帮见利忘义的家伙，会这么快就上来，在我们身上踩一脚？
他感觉，自己就象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绑在柱子上的人。而对面那个年轻的中国人，正拿着一把刀，一片一片地，割着他身上的肉。
他每一次反抗，换来的，都是更深的一刀。
“林先生……”斯科特的声音，几乎是在哀求了，“我们，真的不能，再商量一下吗？一千万英镑，实在是……”
“不能。”林卫国的回答，干脆利落。
他看了一眼手表。
“爵士先生，我的航班，是今天下午三点。我不想，在日内瓦，眈误太多的时间。”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在这份文档上，签下你的名字。然后，我们各自回家。这场不愉快的风波，到此结束。”
“第二，你拒绝签字。那么，我会立刻，给国内打电话。我相信，最迟明天早上，你就会在报纸上看到，关于‘英国皇家海军，与海盗勾结，在马六甲海峡，抢劫商船’的‘独家新闻’了。”
“到时候，你们英国的远洋贸易，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就不是我能预测的了。”
“你……你无耻！”斯科特终于崩溃了。
他指着林卫国，破口大骂。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连栽赃陷害这种招数，都用得这么理直气壮！
林卫国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知道，当一个外交官，开始放弃体面，破口大骂的时候，就说明，他已经，彻底输了。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斯科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身后的那些英国代表，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看对面的中国人。
他们感觉，大英帝国，三百年来创建的，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碾成了粉末。
良久，良久。
斯科特象是苍老了二十岁，他无力地，瘫坐回椅子上。
他伸出颤斗的手，拿起了桌上那支，早已准备好的钢笔。
“我……签……”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然后，他在“谅解备忘录”上，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母时，钢笔，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林卫国拿起那份，签好了字的备忘录，仔细地看了一遍。
然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向斯科特，伸出了手。
“爵士先生，合作愉快。”
斯科特看着那只，年轻而有力的手，他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屈辱地伸出手和对方握了一下。
两只手，一触即分。
“希望以后，我们不要再有，这样的‘合作’了。”林卫国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他的团队，昂首阔步地走出了这间见证了历史的会议室。
留下的，是满屋子的屈辱和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