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日内瓦。
莱蒙湖畔，一家不起眼的酒店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中方代表团，以林卫国为首，一共五人。除了他，还有苏欧司的副司长孙建军，以及另外三名从各司抽调来的资深外交官。
孙建军现在看林卫国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自从莫斯科之行后，他对这个年轻得不象话的副处长，是彻底的心服口服。这次出来，他主动跟王稼祥申请，给林卫国当副手，用他的话讲，就是“跟着林顾问，能学到东西，能打胜仗！”
而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以英国外交部副大臣，亨利·斯科特爵士为首的英国代表团。
斯科特爵士年近六十，一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典型的老牌帝国主义外交官，眼神里带着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傲慢。
虽然首相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来“解决问题”，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场由野蛮的资本家引发的，需要他来擦屁股的闹剧。
至于对面的中国人，特别是那个年轻得可以当他孙子的领队，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林先生，”斯科特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和善”，“首先，对于贵国工人在坦桑尼亚的不幸遭遇，我代表英国政府，表示遗撼。”
他用了“遗撼”这个词，而不是“道歉”。
“那伙所谓的‘解放阵线’，是一群残暴的，没有人性的匪徒。我们对他们的行径，表示强烈的谴责。”斯科特继续说着场面话，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林卫国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点头，也不反驳。
斯科特见状，心里有些不悦，觉得这个年轻人太不懂礼貌。他顿了顿，抛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第一个筹码。
“当然，考虑到‘英非资源’公司，作为在当地经营的企业，负有保护当地和外来工作人员安全的责任。
在这件事上，他们确实存在严重的失职。我们已经责令他们，进行深刻反省。”
“为了表示歉意，也为了抚慰受到惊吓的贵国工人，‘英非资源’公司，愿意拿出一笔……嗯，五万英镑的人道主义赔偿金。”
五万英镑！
这个数字一出，连孙建军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五万英镑，听上去不少。但那可是一百二十七名人质！平均下来，一个人还不到四百英镑。
这哪里是赔偿？这简直就是打发叫花子！
斯科特说完，端起咖啡，优雅地抿了一口。他觉得，自己已经给足了中国人面子。五万英镑，买一百多个黄种人的命，绰绰有馀了。
在他看来，中国人应该会感恩戴德地接受，然后，这场闹剧就可以收场了。
然而，他等了半天，对面的林卫国，还是一言不发。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
斯科特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
“林先生？对于我们的提议，您有什么看法吗？”
林卫国终于抬起了眼皮，他看着斯科特，平静地开口了。
“斯科特爵士，在我们中国的文化里，谈生意之前，一般要先喝茶。但我们今天，不是来喝茶的，也不是来谈生意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淅地传到了对面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们是来，算帐的。”
算帐？
斯科特愣了一下，随即，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林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已经很有诚意地，提出了赔偿方案。”
“赔偿？”林卫国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爵士先生，我想，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你们对我们造成的损失，不是区区五万英镑，就能弥补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笔帐，经济帐。”
“由于你们支持的叛军，发动的这次恐怖袭击，我们的‘红旗铁路’第十三标段，已经全面停工。一百二十七名专家和工人，停工一天，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是多少？铁路的工期，因此延误，造成的间接经济损失，又是多少？”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笔帐，政治帐。”
“‘红旗铁路’，是我们中国和坦桑尼亚，两国友谊的像征。你们的所作所为，严重破坏了地区的稳定，公然挑衅我们和一个主权国家的关系。这份政治声誉上的损失，又该怎么算？”
最后，他伸出了第三根手指，目光，变得冰冷刺骨。
“第三笔帐，人命帐。”
“我们的一百二十七名同胞，在你们的枪口下，经历了二十四小时的死亡威胁。他们所受到的精神创伤，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如果，不是我们的飞行员，及时赶到，那十名即将被处决的工程师，他们的命，又值多少钱？”
林卫国的每一句话，都象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斯科特的心上。
斯科特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傲慢，变成了震惊，再到现在的铁青。
他做了一辈子外交官，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国家的代表，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这哪里是谈判？这分明是审判！
“林先生！请你注意你的言辞！”斯科特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什么叫‘我们支持的叛军’？我再次重申，英国政府，和那伙匪徒，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林卫国冷笑一声，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扔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台小型的录音机。
“爵士先生，要不要听一段有趣的录音？”
斯科特的瞳孔，猛地一缩！
录音机！又是录音机！
他想起了莫斯科事件的报告里，那个让苏联人颜面尽失的，致命的录音带！
难道……
林卫国看着他那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机里，传来一个男人带着浓重英国口音的，冰冷的声音。
“……奥古，别忘了，是谁把你们从贫民窟里捞出来，给你们武器，给你们钱！你们的家人，现在可都在伦敦，享受着最好的生活……”
“……如果你敢违抗我的命令，后果，你自己清楚！”
这段录音，正是叛军头目奥古，在准备处决人质前，和他那个英国老板的通话！
是林卫国派出的“农业技术顾问团”，在对营地进行军事威慑的同时，利用先进的电子侦测设备，截获并录下来的！
当这段录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时。
整个英国代表团，所有人的脸，都白了。
而斯科特爵士，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象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狠狠地攥住了！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这是铁证！是无可辩驳的铁证！
直接证明了，英国方面，就是这次人质事件的幕后黑手！
一旦这段录音被公之于众，那英国政府，将会在全世界面前，信誉破产！
“林……林先生……”斯科特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斗，“你……你想怎么样？”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谈判的主动权，已经彻底，转移到了对面那个年轻人的手里。
林卫国关掉了录音机，把它重新放回了公文包。
“很简单。”
他看着已经面如死灰的斯科特，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第一，‘英非资源’公司，必须在《泰晤士报》的头版，刊登整版道歉声明。为他们在非洲犯下的罪行，向中国人民，和非洲人民，公开道歉。”
“第二，‘英非资源’公司，必须赔偿我们这次所有的经济损失，以及一百二十七名人质的精神损失。总共，一千万英镑。一分，都不能少。”
一千万英镑！
斯科特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哪里是赔偿？这根本就是敲诈！是抢劫！
“第三，”林卫国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道，“‘英非资源’公司，必须立刻，无条件地，将其在坦桑尼亚第十三标段营地附近，那座大型铜矿的全部开采权，转让给我们中方指定的公司。转让价格，一英镑。”
“第四，英国政府，必须以官方名义，向我国政府，就此事做出书面道歉。并保证，未来绝不允许任何英国公司或个人，以任何形式，破坏‘红旗铁路’的建设。”
“以上四条，就是我们的价码。”
林卫国说完，靠在了椅子上，平静地看着对方。
“你们，可以开始考虑了。”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英国代表团的成员们，一个个都象是被施了定身法，张着嘴，瞪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疯了！这个中国人，绝对是疯了！
这哪里是谈判条件？
这分明是一份，战胜国，写给战败国的，城下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