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外图书馆出来,坐进那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后,刘振东一路上都一言不发。
司机从后视镜里,能看到这位一向儒雅沉稳的副部长,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眼神里透着一种极为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兴奋,甚至还有一丝……后怕。
刘振东在后怕什么?
他在后怕,如果不是吴文瀚这个老学究一根筋,非要把这件事捅到自己这里来,那么这样一个惊天动地的天才,会不会就被埋没在大学的课堂里?
会不会就按部就班地读完四年书,然后被分配到一个普通的岗位上,慢慢磨平他那足以洞察风云的棱角?
一想到这种可能,刘振东的后心就冒出一股凉气。
那不是眈误一个年轻人,那是眈误整个国家!是对人民的犯罪!
车子一路疾驰,直接开回了外交部大楼。
刘振东一进办公室,连口水都没喝,就对自己的秘书说道:“小王,把我下午所有的安排都推掉。另外,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进来打扰我。”
秘书小王跟着刘振东好几年了,从没见过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肯定是出了天大的事,赶紧点头称是,然后悄悄地退出去,把门带上。
办公室里,刘振东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印着“绝密”字样的稿纸,又拿起了那支跟了他十几年的英雄钢笔。
他想了很久,却迟迟无法落笔。
该怎么写这份报告?
该如何用语言,去形容今天下午他所看到、所听到的那个年轻人?
说他精通多国语言?这太空泛了。部里能掌握三四门外语的干部不是没有,但没人能象他那样,在不同语种之间切换得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说他对国际局势有深刻见解?这也不够准确。部里的政策研究室里,那帮老专家哪个不是浸淫此道几十年?
可他们的分析,是基于海量的情报和集体讨论,是严谨的推导。而那个叫林卫国的年轻人,他的见解,更象是一种……直觉!一种超越了现有信息,直接洞穿事物本质的恐怖直觉!
“门罗主义的现代应用……”
“苏联在拉美的利益焦点在欧洲……”
“戴高乐主义的本质,是在两极格局下寻求法兰西的独立与荣光……”
林卫国的每一句话,都象重锤一样,反复敲击在刘振东的心头。这些观点,单独拿出来,部里的智囊们或许也能得出。
但是,要把它们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逻辑自洽的全球战略认知,并且从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口中,用三种不同的语言,在短短几分钟的即兴问答里,行云流水般地表达出来……
这不是天才。
刘振东的脑子里,最终只剩下了吴文瀚那个词——怪物!
一个披着人皮的,学习和思考能力的怪物!
不行,不能再尤豫了。
刘振东深吸一口气,拧开笔帽,终于在稿纸上写下了标题:《关于发现特殊战略人才林卫国的紧急报告》。
他下笔极快,文思泉涌。他把自己今天如何见到林卫国,如何用三种语言进行突击考查,林卫国又是如何对答如流,甚至给出了超越年龄的战略洞察,都原原本本地写了进去。
他没有使用任何夸张的形容词,只是平铺直叙地记录了整个过程。因为他知道,这些事实本身,就已经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冲击力。
在报告的最后,刘振东写下了自己的结论和建议:
“……综上所述,我认为,北京外国语学院学生林卫国同志,其语言天赋和战略洞察力,已远超常规人才的范畴。其学习能力之强,知识面之广,世所罕见。
此等人才,若按部就班培养,是为我外交事业之巨大损失。我个人判断,林卫国同志的价值,不仅在于翻译,更在于其对国际局势的超前研判能力。他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国之瑰宝,一座尚未被发掘的巨大宝藏。”
“为此,我大胆建议:
一、立即中止林卫国同志的常规大学学业,对其进行特殊保护和培养。
二、由部里直接出面,成立一个专门的培养小组,由吴文瀚等专家同志负责其专业指导,同时安排其接触我部内核、绝密材料,让其在实践中学习和成长。
三、建议由更高层领导同志,对其进行一次最终甄别和考查,以决定其最终的使用方向。”
“此事事关重大,急如星火,恳请领导同志予以批示。”
写完最后一个字,刘振东只觉得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他把报告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绝密的牛皮纸袋里,用火漆封好。
他没有把报告交给秘书,而是亲自拿着,走出了办公室,径直朝着主楼里那间他轻易不敢踏足的办公室走去。
半个小时后,一份由外交部部长亲笔签发的“特急”文档,连同刘振东的那份报告,被一位机要秘书,送进了一个红墙高耸,寻常人连接近都无法接近的地方。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刘振东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心神不宁。他不知道自己的报告会掀起怎样的波澜,也不知道最高层的领导们,会如何看待这个“怪物”一样的年轻人。
就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突然发出“丁铃铃”的刺耳声响。
刘振东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电话。
“喂,我是刘振东。”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他无比熟悉,却又让他瞬间屏住呼吸的声音。那声音苍老、沙哑,但却蕴含着一种泰山压顶般的力量。
“振东同志吗?我是夏部长。”
刘振东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陈老总!竟然是夏部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夏部长!您好!”刘振东握着电话的手,因为激动和紧张,都有些颤斗。
“你的报告,我看了。写得很好,很客观。”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明天上午九点,你带着那个叫吴文瀚的老教授,一起来我这里。另外,通知那个小家伙,让他也做好准备。我……要亲自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