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幼宁茫然地眨眨眼。
她才脱险,脑中本就有些懵。加之又不想和他亲近,心里别扭。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的目的是什么?”
赵元澈提醒她。
姜幼宁定下神,仔细思量。
她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和周志尚撇清关系。
这门亲事,是韩氏做主的。
眼下,周志尚做下这样见不得人的事,她自然该抓住周志尚的错处和韩氏说清楚。
韩氏恨她。
但韩氏做事会顾及镇国公府的体面。周志尚将事情做得这样难看,韩氏再硬将她塞去周家未免说不过去。
赵元澈手臂虚揽在她腰身处,静静等她思考。
马车慢了下来。
“到家了。”
赵元澈垂眸望她。
“我去见母亲。”
姜幼宁起身。
既然要告周志尚的状,自然要以最惨的一面出现在韩氏面前。
思量半晌,她明白了赵元澈的意思。回院去沐浴是最蠢的举动。
赵元澈紧随她下了马车。
姜幼宁走了几步,发现他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
“兄长不用……”
她顿住步伐,拒绝他。低眉垂眼,浑身都透着疏远。好不容易才了断的,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牵扯。
“我找母亲有事。”
赵元澈眸色淡漠,径直从她身前走过。
与她毫不相干似的。
姜幼宁掐住手心。这明明是她想要的,可心口还是克制不住一窒。
她忽然不想进主院去了。
因为他在。
可她不得不跟上。
周志尚挨了打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不趁着这个机会摆脱周志尚,等周志尚找上门来,只怕又难以摆脱。
她攥紧手心,加快了步伐。
“玉衡。怎么有空来母亲这儿?”
韩氏正忙着盘帐目,见赵元澈进来面上顿时有了笑意,放下手头的算盘。
赵元澈朝她欠了欠身子,没有说话,默默在一旁坐下。
“见过母亲。”
姜幼宁上前行礼。
她脸肿了,衣领也撕坏了。发丝凌乱,看着狼狈不堪。
韩氏这才看到她也进来了,面上笑意不由一凝:“不是去给周母贺寿了吗?你这是怎么弄的?”
看情形,她预料到不大好。
“求母亲给我做主……”
姜幼宁一弯膝盖跪了下来。
她流着眼泪讲出事情经过。
“幸得兄长搭救,我才能幸免于难。母亲,这门婚事可以作罢吗?”
姜幼宁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祈求地看她。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韩氏总不好再将她往周家推。徜若韩氏继续逼她……她就去找镇国公。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知道她突然之间哪里来的这样的勇气?
韩氏双手互攥着,一时间没有说话。
这个该死的周志尚,这么猴急做什么?等到把人娶回去,还不是随他怎么折腾吗?
现在好了,事情闹成这样。姜幼宁不愿意嫁过去,她总不好强行把人押上花轿。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赵元澈。
赵元澈一手搭在桌上半握成拳,眸光泠泠望着她,一言不发。
“周志尚竟是这样的,我不知情。”韩氏顿了顿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吧。”
姜幼宁闻言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坐在自己腿上。
总算韩氏松口了。
她今日所受的惊吓、付出的所有勇气都是值得的。
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她的反抗是有作用的。
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境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转变。
“不知道周志尚伤得怎么样?”韩氏问赵元澈。
真要是伤得重,此事只怕不能善了。
“死不了。”赵元澈目光落在姜幼宁身上:“往后,她的婚事,母亲不必再管。”
“玉衡,你这话是何意?难道觉得我不为幼宁考虑!”韩氏皱起眉头,一脸委屈:“我是看周家家世不错,他人也上进,才点头同意这门亲事的。我若事先知道周志尚是那样的人,说什么也不可能同意。”
她急着为自己辩解。
一时想不明白,赵元澈怎么忽然这么说,是察觉到她对姜幼宁的盘算了吗?
姜幼宁亦有些惊诧。
赵元澈性子虽冷,对韩氏这个母亲却还是很敬重的。她从未见他用这样不客气的语气和韩氏说话。
他不让韩氏管她的婚事。那她的婚事就没有人管了。
没有人管也好,她情愿一辈子不嫁人,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会儿想想还是后怕。
“杜家家贫,人丁不兴。杜景辰没有主见,家中一切都由他母亲做主。周志尚的身体和人品都有大问题。”赵元澈面无表情地看着韩氏:“母亲给她找的婚事,一门不如一门。”
姜幼宁听着他的话,垂下脑袋,心中一片酸涩。
他是寡言少语的人,但极聪慧,心里什么都明白。
有时候,他真的很好。
可有时候又极其恶劣。
“后面再有人提亲,我会找人仔细打听,不会再有这样的事。”韩氏还是想将姜幼宁嫁给谁的权力握在自己手中。
要不然,姜幼宁不受控,以后会有大麻烦。
“不必。”
赵元澈起身,语气不容置疑。
“玉衡,我是这个家的主母,是幼宁的母亲。她的婚事我不过问,谁来过问?这话要是传出去,我还如何在上京立足?你总要给我留些体面。”
韩氏放软了语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却不敢看赵元澈的眼睛,目光闪铄着看向别处。
有些心虚。
这些话里有多少冠冕堂皇,她自己心里自然有数。
“我会安排,不劳母亲再费心。”赵元澈抬步往外走,瞥了姜幼宁一眼:“你随我来。”
“哪有家中父母尚在,兄长给妹妹安排婚事的……”
韩氏不甘,想继续与他说。
赵元澈却已然失了耐心,不再理会。
姜幼宁站起身,理了理裙摆,转身跟着前头高大的身影走了出去。
他说他会安排她的亲事?
他们之间……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会给她安排怎样的一桩亲事?
前头,赵元澈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
姜幼宁不想同他一路走,特意放慢步伐等了好一会儿,估摸着他走远了,才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哪知一拐弯,便撞进熟悉的怀抱。结实的手臂缠住她的腰肢,甘松香气紧紧将她裹住,没有半丝间隙。
赵元澈竟然在转角后等她!
姜幼宁惊吓之下险些叫出声来。
想起来这是在外头,硬生生将冲到嘴边的尖叫压了下去。
她挣扎著,慌慌张张观望四周。
回廊红柱青瓦,边上栽着一棵高大的笆蕉树,尽头是一片南天竹,廊外一丛木芙蓉开得正艳。
一片如画的风景。
可惜,她却没有半分心思欣赏。
只恐怕南天竹那里忽然走出个人来,又担心宽大的笆蕉树叶后藏着个谁,或者有人沿着长廊过来。
赵元澈捏住她下腭,指尖轻揉她红肿的面颊。
药膏的香气散开,脸上火辣的感觉被逐渐驱散。
“想我给你寻一门什么样的亲事?”
他盯着手里的动作,语气清冷。
“不,不劳烦兄长了……”
姜幼宁转开目光,看向别处。
视线里却避不开他脸颊的轮廓。
祛红肿的膏药涂在脸上,却叫她的脸更红了。
她心慌得要命。
这可是在二门外的回廊里,随时可能有小厮婢女经过。
若是叫他们瞧见赵元澈和她这样亲密地搂抱在一起……
她嘴唇干涩,心跳如鼓。
根本不敢继续往下想。
“好,那就留在府中陪我。”
赵元澈答应得干脆,乌浓的眸中毫无情绪。
“你,你……”
姜幼宁声音哆嗦着,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心慌意乱,额头上渗出细密剔透的汗珠子。
他是怎么用若无其事的神情说出这么荒唐的话的?
她不嫁人,留在府里陪他?
怎么可能!
“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好半晌,她终于找回思绪,红着眼圈小声表明心志。
他有苏云轻。
左右,她不会再和他有纠葛的。
真到了那地步,做姑子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赵元澈面色冷了下去,目光沉沉盯着她嫣红莹润的唇瓣。
“你放开我……”
姜幼宁害怕了,掰着他手臂挣扎。
赵元澈却忽然俯首朝她逼近。
姜幼宁退让之间,忽然听见嬉笑之声。
“我有凝雪花。”
“我有融霜草……”
是两个婢女在那丛南天竹后玩斗草。
有人!他们会被发现!
姜幼宁整个身子瞬间麻了,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越发奋力挣扎。
却躲不开他强势霸道的吻。
他凶极了,又蛮横。粗重地喘息着,象要将她变为身体的一部分。
姜幼宁在害怕中几近窒息,身上的力气被一点一点抽走,却又半点不敢放松。
南天竹丛后,嬉笑声似乎越发近了。
她拼命捶打他的胸膛。
终于,他松开她,给了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姜幼宁莹白的脸儿早已红透,耳垂都染上了一层淡淡胭脂色,直蔓延至锁骨下,没入衣领内。
她软在他怀中,大口呼吸。
赵元澈捉住她的手。
她惊恐至极,心口狂跳。
他又要做什么?
那两个婢女的笑声和说话声不时传来,她们随时可能过来!
赵元澈慢条斯理地翻了她的袖袋,从里头取出那把锋利的小匕首。
匕首是姜幼宁心慌之时随手收起来,还未来得及清理,上头还沾着周志尚的鲜血。
他拿着匕首做什么?
赵元澈不说话。
她也不敢问,看着他举起匕首细看。
就是现在!
她一矮身子,趁着他分神的机会从他手臂下钻出去,一溜烟如飞出去一般。
几息便消失在回廊尽头。
中秋当日。
宫中赐了晚宴。
赵元澈进宫赴宴去了。
韩氏和镇国公,还有嫡出的赵铅华也都有份儿,跟着一起进宫用晚宴。
府里无人管事,姜幼宁出门也顺利。
“阿宁!”
从角门出来没走多远,便听道边有人唤他。
“谢淮与,你怎么在这儿?”
姜幼宁就着姣洁的月光,认出不远处的人影,有些惊讶。
“张大夫说你花容月貌,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夜路,让我来接你。”
谢淮与等她走上前,与她并肩同行,语调是一贯的慵懒。
“油嘴滑舌。”
姜幼宁笑骂了他一句。
谢淮与也不反驳,不时侧眸看着她笑一下。
“今儿个团圆饭在哪吃?”
姜幼宁好奇地问他。
“西园。”
谢淮与走在她身侧,闲庭信步。
“那么奢侈?”
姜幼宁惊讶。
西园可是上京最红火的戏园子。里头是可以点戏看的。
中秋节在那里吃一顿,可得不少银子。
“恩,张老头有钱。不象我……”
谢淮与说到这里顿住,故意卖关子。
姜幼宁不由看他。
他接着道:“我除了没钱,其他也什么都没有。”
“没正形。”
姜幼宁又叫他逗得笑起来。
“我还没正形?自从你离开医馆之后,我一次都没有惹过张老头生气。不信你等会问他。”
谢淮与信誓旦旦。
“你这样称呼他就不对,要叫张大夫……”
姜幼宁纠正他。
两人如今很是熟稔,说说笑笑之间很快便走进西园。
“幼宁,来,坐。”
张大夫笑着招呼姜幼宁。
“张大夫,小枝,同喜。”
姜幼宁同他们打招呼。
小枝和同喜是和她一起在医馆帮忙的。二人也纷纷和她寒喧。
厢房奢华,门对面的墙的空的,可以直接看到中央的戏台。
桌上,已然摆满了各样菜肴。
五人都坐下来。
“想看什么戏?来点一个。”
谢淮与将点戏的单子递到姜幼宁面前。
“你点吧,点个热闹的欢喜的。”
姜幼宁不懂这些。
逢年过节,镇国公府倒是不少有戏班子去唱戏。她鲜少参加,真不太懂这个。
不过她知道,过团圆节嘛,自然要听一些喜庆的。
“好。”谢淮与点着那单子道:“那就来一出《拜月亭》。”
他吩咐下去,提起酒壶对着姜幼宁。
“羊羔酒,来一盅?”
“不要,我不会吃酒。”
姜幼宁连忙拦着。
她是滴酒不沾的。她活得谨小慎微,不敢让自己有一丁点不清醒的时候。
“你脸怎么了?”
谢淮与偏头打量她。
路上光线昏暗,方才一起走了一道,他没有发现姜幼宁脸上的不对。
这会儿,厢房里灯火通明,他一眼就看出她脸上受过伤。
象是消退的巴掌印。
“没事,不小心碰的。”
姜幼宁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周志尚那一巴掌距今日也才隔了一天,多数红肿都消了,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一点点红痕。
谢淮与平日里看着漫不经心的,倒是心细。
谢淮与没有追问,换了个酒壶:“那吃点果酒?”
“我真不会。”
姜幼宁再次拒绝。
“果酒又不醉人,甜滋滋的,可好喝了。”
谢淮与坚持。
“今儿个过节,幼宁吃一点吧。少量不仅不碍事,还对身子好。”
张大夫笑着相劝。
小枝跟着道:“你就吃点吧。果酒没力,我能喝一坛都不醉。”
同喜也起哄。
“好,那少来一点,我尝尝。”
姜幼宁松了手。
大家都劝她,不来一点也太扫他们的兴了。
谢淮与抬手,琥珀色的酒液落入碧绿的琉璃盏中,煞是好看。
姜幼宁端起酒盅嗅了嗅,果酒的甜香气扑鼻而来:“好香。”
“你尝一口,更香。”谢淮与极力怂恿她。
姜幼宁抿了一小口,甜滋滋的,竟比加了糖的牛乳还要好喝一些。
“这是我做的香包,放了草药安神助眠的,给你们。”
她取出香包分给诸人。
谢淮与捏着那香包仔细瞧了半晌。
戏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五人围坐在桌边,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融洽。
谢淮与趁着无人留意,走到门边唤了一声:“南风。”
南风如鬼魅般闪现:“殿下。”
“你去查一查,姜幼宁脸上怎么回事。”谢淮与吩咐他一句。
南风点头领命:“是。”
谢淮与转身走了回去。
“你做什么去了?”
姜幼宁转过脸儿问他。
她吃了两盅果酒,微微醺着,面上红扑扑的。
没了平日的谨慎稳重,煞是娇憨可爱。
“加个菜。”谢淮与不禁多瞧了她一眼,举杯碰了一下她面前的酒盅:“干杯。”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姜幼宁也吃了酒盅里残留的一小口酒。
谢淮与提起酒壶,给她倒酒。
“我不能再喝了。”
姜幼宁摇头拒绝。
她脸上烫烫的,脑子却还清醒。生怕自己再喝要醉了。
“这个不会醉的,醉了我赔你。”
谢淮与哄着她。
厢房里有些热。
冰凉甘甜的果酒吃在口中,很是舒爽。
姜幼宁在他左哄右劝下,自己也贪杯,又吃了两盅果酒之后,面上已然有了几分醉态。
小枝和同喜都有家,两人早早离了席,回去陪家人。
张大夫年纪大了,又连日操劳。吃了不少羊羔酒,趴在桌上睡着了。
厢房里,只馀姜幼宁和谢淮与坐在桌边。
戏台上的戏已经唱完,四周安静下来。
“阿宁,来,我请你看月亮。”
谢淮与伸手狂放地推开窗户。
月色姣洁。
姜幼宁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旁,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中秋的月似冰盘,月光洒落下来,落在她脸上。
又清又冷。迷迷糊糊中她好象看见了赵元澈那张清隽无俦的脸。
她吃了一惊,用力眨了眨眼睛。目之所及,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原来是幻觉,她大大地松了口气。
谢淮与倚在窗台上,侧眸看她:“阿宁,你有什么愿望呢?”
他脸上也染着几分酒后的薄红,眼中却是一片清明。
那点酒,不至于让他醉。
“愿望?”
姜幼宁脸儿晕红,倚在窗边的软榻上,一手支着下巴醉眼蒙眬地看月亮,憨态可掬。
她脑子有些迟钝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对,愿望就是你最想完成的事。”
谢淮与俯身告诉她。
他凑近看着她。纤长的眼睫又卷又翘,漆黑的眸子水汪汪的,蒙着一层轻雾似的。乖恬娇憨,象一只讨喜的猫儿,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她。
谢淮与向来不克制自己。
他径直伸手在她脑袋上抚了抚。
嗯,发丝软软的,顺顺的,很好摸。
“别动我。”
姜幼宁不满地推他的手。
谢淮与报复性揉乱了她的发丝,看着她笑起来。
“我的愿望……”
姜幼宁双手托腮皱起脸儿,迷茫的眸中有了几许思索之色。
“对,你有什么愿望?”
谢淮与轻声诱哄她说出来。
“我想吴妈妈快点好起来。”姜幼宁歪着脑袋又想了片刻:“恩……我还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我的爹娘是谁,他们为什么不要我……”
她说着委屈起来,眸底泛起泪花。
身世是常年压在她心头的石头,她从未和任何人坦言过。
这会儿酒后,失了理智,不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所有的委屈也都随之而来。
别人都有亲生父母,她却没有。徜若她的爹娘没有抛弃她,她是不是也会过上赵铅华现在所过的生活?而不是在韩氏手下苦苦求生。
“身世……这东西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谢淮与似乎想到了什么,眸底闪过一丝戾气。
“我还想有很多银子,无数银子,花不完的银子……我就可以带吴妈妈和芳菲出来,自己住……再也不用面对……他……”
姜幼宁张开怀抱,喃喃自语。
这也是她所渴望的。
酒后吐真言,她是真将心里话全吐了出来。
但即便是吃醉了酒,她也守着心里的秘密,不提赵元澈半个字。
这已经成为她的本能。
“阿宁,你喜欢什么样的儿郎?赵元澈那样的么?”
谢淮与看了一眼门口,唇角勾起问了一句。
“不,不……我讨厌他……不要提,不要提他!”
姜幼宁捂住耳朵用力摇头,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怕的名字。
就算吃醉了酒,他也是她不能提的禁忌。
“那你看我如何?”
谢淮与眉眼含笑,蹲下身平视她。
“你好,你很好。”姜幼宁朝他吃吃地笑,忽然又惊恐起来:“月亮那么高,谢淮与,我得回家了。”
她潜意识里还记着自己不能晚归。
赵元澈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冷冷地望着这一幕。眼尾薄红,胸膛微微起伏,负在身后的手捏出轻响。
“我送你回家。”
谢淮与扶起姜幼宁,挑衅地看着赵元澈。
“我鞋,鞋掉了……”
姜幼宁推开他,坐回软榻上俯身去找自己的鞋。
她自来都是穿戴整齐的,这刻进了她的骨子里,醉了也记得。
“这儿呢,来。”
谢淮与捡起地上的绣鞋,去握她的脚,竟要亲手给她穿鞋。
下一刻,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他推开。
待他抬头,姜幼宁已然落在了赵元澈怀中。
赵元澈眸光凛冽,居高临下地朝他伸出手:“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