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夜袭!”
刁斗骤鸣撕裂夜幕,营中诸將士登时从噩梦中醒来。
山道深处,火龙蜿蜒蛰伏。
倏忽间蹄声如闷雷滚地,数千鲜卑兵涌出林海。
关羽、张飞依次带著人马立於城墙上,弩手上弦。
寒风灌入冰冷的袍服,一眾將士都在瑟瑟发抖,竟连城墙上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守军呵出的白气皆如魂飘散。
远望去,如长蛇般行军的鲜卑兵来到关外,却在射程外停下,火把在山道中明灭闪动。
城下四面都是火光,来者应不在少数。
“胡狗倒会挑时辰!”
“儘是半夜偷鸡摸狗。”
“既然都来了,还在等什么?”张飞穿了一身铁鎧,持著长矛立於刘备身侧。
“在等飞梯。山道难行,更难运输,临时打造云梯这样的大型的攻城兵械,少则两月,多则四月。”
“鲜卑人只能用些简陋的攻城器械。”
刘备话音方落,几道飞梯已出现在城下,密密麻麻的人影亦陆续从森林中走出。
黎明前的至暗时分,伸手不见五指。
在不具备攻城能力的情况下,胡骑要么突袭,要么劝降。
果不其然。
很快,人群中一骑出阵,马蹄踏碎朦朧月光。
那人是汉地口音,穿著也不似胡服。应当是鲜卑中的汉人部落。
这种事儿在汉代还挺常见,中古时代底层人尚不存民族观念。
虽说这场战爭乃是汉人与鲜卑之战,可汉人在鲜卑,鲜卑人入汉阵营之事,比比皆是。
“汉家的勇士们,你们已经为大汉流血多时了,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幽州早成弃子!尔等困守多日,可见援兵?”
“大可汗生来敬重勇士,来我草原,女人、財货、土地,要什么便有什么。”
话音未落,弩箭啸鸣擦鬢而过,那廝头冠应声迸裂。
刘备放下弩机,玄氅在罡风中怒展:“此城唯有断头卒,绝无屈膝奴!胡狗莫多言!来吧。”
劝降者拨马遁入暗影,悄声道了句。
“不自量力。”
旋即,快马回应,黑暗中,鲜卑部落大人挥了挥手。
胡阵中忽起吹角声,千军万马第次杀来。
张飞虬髯倒竖:“擂鼓!”
鼓声震天动地。
城下人马嘶鸣,胡兵扛著板楯推进。
汉兵推著绞车连弩上前,三人轮流给弩机上箭,一人在后操持弩机,通过望山瞄准了城外的敌人。
一轮三发,其箭粗如短矛。
“放!”
关羽丹凤眼眯成缝,三棱箭鏃如蝗蔽月。
弩箭咆哮而出,撕裂空气,发出了雷鸣般的颤声。
在三百步距离內,绞车连弩能摧毁一切。
便是扛著板楯的胡兵,也被一同贯穿,血肉喷薄,倒射而出,连带著身后的胡兵也遭了殃。
衝锋的鲜卑兵个个栽倒,尸骸渐次堆积。
绵延在整个防线上的弩车一共有十架,在正面形成了密集的火力。
但准头,委实不太足。
鲜卑人选择夜袭是对的。
他们对抗不了汉军的守城兵械。
在抵达城门前的这三百步是死亡区域,唯有幸运的胡兵能在夜色的掩护下平安无事。
连弩不断上弦,绞架吱吱作响,一轮轮的齐射前后带走了上百人。
贴近两百步时,汉军的弩兵们开始放箭。
身体强力者操持大黄弩,余部则多是小弩。
弩兵与弩机交替射击,不断有鲜卑兵倒在箭雨中。 张飞见状兴奋的大呼过癮。
但连弩车並非是无敌的,太过笨重,需要多人操持,而且还存在一个射击角度的弊端。
幸运的胡儿在距离城下五十步时便加速奔跑,凭藉著板楯的掩护消失在了弩车的射击范围之內。
刘备一声令下:“积射士!上前!”
弩兵换箭的空档,关羽带著积射士挽弓持箭,朝著城下的胡兵俯视射击,满地中箭者痛哭哀嚎。
飞梯渐次靠近城墙,隨著鲜卑百夫长发出战吼,鲜卑兵动作越发迅捷,射手也操持著角端弓不断仰射,点燃松油的箭矢在风中颤抖。
一轮火矢袭来,好似流星般撕裂了夜空。
刘备弯弓射杀了一人后,见箭雨袭来,急忙大呼:“避箭。”
火箭泼天而降,经验不足的奔命兵们煞时便慌了神,没能及时躲入女墙,稍稍迟滯者被射的当即断了气儿,唯余火油在尸身上欢跃燃烧。
又一阵箭雨袭来,噼里啪啦的箭矢砸在城墙上,土墙鬆动,抖下了不少灰尘。
刘备晃了晃脑袋,从墙垛中探出头来,越来越多的胡兵正在城下架起飞梯。
箭矢过后,汉兵的弩手、持弓的积射士在关羽的带领下重新展开射击。
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心思想別的了。
一望无际的胡兵漫山遍野的衝来,求生的本能告诉了这些守军,城池守得住他们能活命,城池丟了,一个都活不成。
在激烈的对射中,汉兵凭藉著城池的掩护,打出了一比十五的战损比。
但这仍然不够,飞梯架上了城墙,顶端的爪鉤牢牢攀附在垛口,从守军方向推根本推不动。
隨著十余道飞梯成功抵达,陆续有持著板楯的胡人顶著箭雨攀爬向城墙。
他们速度极快,刚抵达垛口,便被张飞持矛刺穿身体,掉落城下。
但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张飞,总有胆小的奔命兵看著满脸血浆的胡兵嚇得愣了神。
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一名驍勇的百夫长忽从飞梯跃起。
凶神恶煞的胡人持盾拨开少年长矛,一跃跳入城墙,挥刀果结了那奔命兵的性命。
“胡人从西边爬上来了。”
三道黑影趁机翻落女墙。为首的百夫长金环贯耳,他弯刀旋斩向少年戍卒的脖颈,热血喷溅丈余。
余者似饿狼分食,连破七人防线!
刘备见状大怒,操持弩机迎面射穿一人。
剩下两人从左右扑杀而来,还当刘备也是个少年新兵。
实则这具身体早就在过往的血雨腥风中锻链过的。
他看到己方將士的尸体,没有像那些少年兵一样嚇得不敢动弹,也没有呕吐窒息等等本能反应,反而萌生了死战之念。
“逆贼!”
刘备弃弩抽剑。青锋在月下划出冷弧,他侧身躲过劈颅刀势,左臂铁腕猛锁敌臂。
在那人手臂动弹不得之际,剑尖精准洞穿了没有鎧甲保护的腋下。
百夫长大怒,快步上前挥刀劈砍,却被刘备拽著那死尸挡住一刀,转身一剑刺穿眼球。
正待此时,城墙垛口鲜卑兵正要跃入,他持著小弩,瞄准著刘备的后背。
霎那间,一柄长矛飞射而来,矛尖瞬间透胸而过,余势未衰,將后续登城者串作血葫芦,两人接连坠落城下。
刘备侧目望去,道了句:“益德,多谢了。”
张飞拾起地上长矛,热血激昂,仰天大笑。
也不知这十五岁的少年,哪来的这般胆气。
他真是个天生的將种,但凡出现缺口必定第一时间堵上。
在眾人血战之下,月色渐渐朦朧。
天將亮时分,城头几度易手,却都被汉军夺了回来。
远方营帐中的部落大人眉头紧皱,脸色煞是不好看。
“大人,汉兵好似补了人。”
首领闷声道:“不管补多少人,今夜都得破城。”
“小可汗有令,拿下居庸关,我没鹿回部就是头功。”
“你还想在草原吃老鼠咽野菜吗?”
那千夫长摇头:“草原上日子始终不如汉地好过。如果能占领幽州,谁愿意在这当牧民啊。”
“是啊。”那首领嘆息道:“我竇家为避党錮之祸,离开关西已经十年了,我要回家。”
“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要回家!”
“传令,加派人马再攻居庸!”
“杀一人,封十夫长,杀十人者,封百夫长,攻下关城者,为千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