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科尔的目光，曹彬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眼中没有先前的精悍，只剩下一抹不易察觉的决绝。
“我们只想完成维德先生的遗愿，完成光速飞船，为人类文明留下一丝延续下去的可能，这就是我们躲在这里的意义！”
“延续？”
听著曹斌的解答，科尔忍不住发出一声笑，“我需要给你们提醒一下，你们的基地现有人口只有173人，其中女性只有两人。”
“即便是採用最为高效的基因筛选和胚胎培育技术，按照物种繁衍的阀值，在这种情况下，近亲繁殖也是不可避免的，基因缺陷你们要怎么解决？”
“要不了两三代，你们所谓的火种都会因为基因缺陷而彻底灭亡。”
“还是说你们有胆从联邦手里抢人，准备拯救那些愚不可及的民眾！”
科尔的话虽然刺耳，但却没有人敢回答。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物种延续的最低数量他们都清楚，但这又能怎么办？
直面对抗联邦，他们没有胆量，或者说没有能力。
更何况现在联邦大部分民眾，都已经习惯了躲在太空城內，享受著醉生梦死的日子。
要从这片腐朽的大海中，找出他们所需要的同类，根本不现实。
“而且就算你们解决的物种延续问题，那你们准备用多长的时间成功完成曲率飞船？”
科尔的目光落在旁边一个小屏幕上，上面显示著曲率引擎的设计模型。
“按照你们现在研究进度，想要实现稳定可靠，具备实际迁移意义的成品，也许需要10年，甚至100年。”
“你们觉得在这片黑暗森林中，那些高等猎手会慷慨的给予你们100年的喘息时间？”
科尔的话语如同一把手术刀，冰冷的切开了他们信仰的脓疮。
控制室內一片死寂，依旧没有人应答。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站在曹彬身后的毕晓云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我尊重你科尔先生，但是但是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加入我！”
“加入我，和我一起彻底瓦解联邦这个腐朽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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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的话，如同落入水面的巨石瞬间溅起大片涟漪。
“荒谬！”
曹彬厉声反驳，但声音中显然中气不足。
毕晓云还想询问，但他身旁的一位女科学家却拉了拉毕晓云的衣角。
“科尔先生，我叫安吉丽娜，很高兴认识你！”
“你说的並没有错，但是对抗联邦这个庞大的体系是一个正確的选择吗？或者说，是一个可行的选择吗？”
没等科尔回答，安吉丽娜自顾自地陈述著：“你刚才的分析很犀利，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安吉丽娜话锋一转，“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对抗联邦和自杀有什么区別。维德先生的星环城曾经是联邦內最具技术实力和独立武装的实体，结果还不是被摧毁！”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能够打贏联邦？！”
说著，安吉丽娜调出了一副太阳系舰队的结构图，“先不提联邦拥有的恆星级战舰，单单是平时用於维护太空城治安巡逻舰队，这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 “这些飞船配备的电磁轨道炮和蜂群飞弹发射平台，以及小型化粒子束武器，足以在一个小时內扫平任何一颗行星的地表，我们拿什么战胜？”
安吉丽娜的话虽然冰冷，但確实是现实。
这些他们全都没有，也看不到任何获取的希望，
在她看来，直接对抗联邦所付出的代价和取得的成果，是一条远比躲在冰下等待曲率飞船研究成功更绝望的道路。
控制室內再次陷入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悬浮在空中的幻影身上。
力量差距如此之大，他凭什么认为他凭什么以为能够对抗联邦舰队，这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科尔没有回答，只是眸子平静的注视著安吉丽娜，將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你说的对，但我不这样认为！”
“你们之所以失去希望，不就是因为维德的失败。但在我眼里，他从来没有成功过，究其原因是因为他太过仁慈！”
“什么？！”
“住口！！”
“你竟敢低毁维德先生！”
瞬间，控制室內如同炸开的油锅，即便是刚才对科尔抱有几分认同感的毕晓云，此时也猛然抬起头，眼中燃烧著难以置信的怒火。
维德在他们心中，是敢於对抗整个联邦，为人类不惜背负骂名和死亡的殉道者！
是圣人！
是在场所有人的精神图腾！
然而，他们的信仰却被面前这个入侵者低毁为仁慈，这简直是褻瀆！
对於眾人的群情激愤，科尔选择熟视无睹，继续开口。
“维德在许多人心目中，被称为极端理智的代表，是马基雅维利主义的化身。但拨开那层冷酷的外壳，他的內核深处依旧残存著，人类特有浪漫情怀！”
科尔举起右手轻轻一弹，全息投影再次变换，出现了一幅所有人都忘不了的画面。
在画面中，原本准备和联邦殊死对抗的维德却因为程心的到来而放弃了一切。
“为了对於程心的承诺，为了一个虚无縹緲的道德锁，他放弃了星环城，放弃了睡手可得的威力，放弃了人类唯一可能掌握主动权的机会。”
看著面前循环播放的画面，科尔微微摇头，“在人类文明存续的大义前，所谓的仁慈，所谓的承诺算得了什么？”
“对於已经烂到骨子里的联邦来说，只有最彻底，最无情革命才能將其粉碎！”
“维德，他本可以做到，但他选择了自我束缚，他的失败是必然结果！”
科尔的话他们无法反驳，因为星环城的结局就摆在那，维德的选择一直是他们心中最深的痛。
在观看三体原著的时候，读者会为维德的选择感到可惜，但大多都能理解他的选择。
因为维德的选择虽然最终会导致人类灭亡，但也因此凸显出了“坚守承诺”的重量。
这个无关结果，只关乎人对自身行为的负责。
可问题是，在场的所有人面对的是更加黑暗的现实，而不是理想者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