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青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带著几分玩味的笑意。
“思维要打开一些。”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
“战地医院,也是医院。”
“军医,也是医。”
“前线救治,环境险恶,谁能保证不会有溃兵、散勇,甚至敌军袭扰所以说,为了確保医疗区域有一定的自卫能力,武器肯定是要有的,军医保卫伤员,也是职责所在。”
李世民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的確,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
如果医帐被破,先不说救治伤患,便是医者自身亦成砧上鱼肉。
如此一来,楚天青能拿出这种杀器来倒是有理有据,让人无从反驳。
与此同时,楚天青又道。
“另外,关於顶上这挺傢伙发明它的人,严格来说,也算是个医生。”
“什么”
李世民果然愣住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医生发明此等夺人性命的利器”
他忍不住兀自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了世间最矛盾的组合。
医者父母心,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乃是天职。
而此物,瞬息之间便能收割无数性命,凶戾之气冲天!
这两者,如何能集於一人之身
眼看李世民惊讶不已,楚天青隨即解释道。
“发明这种机枪的医生,叫加特林,他生活在一个战爭频发的时代,亲眼目睹战场上的残酷,尤其是因疾病和伤兵得不到及时救治而造成的巨大死亡。”
“他当时认为,如果能发明一种火力极强的武器,让一个士兵就能拥有相当於上百名士兵的战斗力,那么,各国军队就不需要维持那么庞大的规模了,被徵召上战场的青壮年也能大大减少。”
“同时,强大的火力可以更快地结束战斗,从而缩短战爭时间,从根本上降低战爭的总体伤亡人数。”
“用他的话说,是展现战爭的恐怖,以使人们不再嚮往战爭。”
楚天青说完,车厢內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李世民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先是愕然,隨即是沉思,最后化作一声意味难明的嘆息。
“呵,好一个为了拯救,故而先毁灭。”
李世民缓缓摇头,目光变得幽深。
“以杀止杀,以更大的恐怖来遏制恐怖,此人之思,何其矛盾,又何其天真。
他顿了顿,不屑的笑了一声。
“这想法或许源於善念,但他低估了人心的贪婪,低估了权力欲的膨胀。如此利器现世,各国岂会因之裁军只怕会竞相装备,引发更疯狂的军备竞赛,將战爭推向更加惨烈、更加高效的境地。结果,非但未能阻止战爭,反而让屠戮变得更加轻易拯救生命呵,只怕是適得其反。”
说到这儿,李世民目光投向车窗外,嘴角那抹不屑的弧度愈发明显。
“依朕看,他那套止战减伤的说辞,不过是层自欺欺人的薄纱罢了。”
“真正手握权柄、发动战爭者,几时会亲临前线感受这等恐怖他们只会在地图与沙盘上,將这等利器带来的优势,换算成开疆拓土的功绩。”
“至於这个加特林他或许真有过一丝善念掠过心头,但他真正想减少的,恐怕首先是他自己国家、自己同胞在战场上的伤亡。若能以压倒性的火力迅速摧毁敌人,己方儿郎自然能少流些血。此乃人之常情,更是为国者、为將者的本能。”
李世民轻笑一声,带著几分嘲讽。
“可他偏偏是个大夫。”
“医者二字,便是枷锁,让他不能將这私心宣之於口,只能披上一层为全人类福祉的华丽外衣,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仿佛如此,便能掩盖这造物本身带来的血腥与罪业,让自己心里好受些,也让后世史书下笔时,能多几分斟酌。”
“究其根本,无非是想助本国强兵,又难捨医者身份带来的道德枷锁,故而寻了个看似超然、实则不堪一击的藉口罢了。”
“这枪,生来便是为了更高效地杀人,何必用『救赎』来粉饰太平”
楚天青听完李世民这番分析,先是微微一怔,隨即不由的笑起来。
“还別说!我比较认同你这个观点。”
“与其相信一个身处战爭洪流中的人,所思所想全然是为了全人类的和平这等宏大到虚无縹緲的目標,不如相信其初衷更倾向於保护眼前所能及的同袍与邦国,这更符合人性,也更符合一位可能身负军职的医者的实际立场。那套止战理论,现在看来,倒更像是一种事后寻求內心安寧与歷史评价的找补了。”
说到这儿,楚天青摆了摆手,想结束了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
“行了,这些有的没的先不討论了,眼下还是先去填饱肚子要紧。吃完,咱们就去突厥那边转一转。”
一行人简单用了些饭食后,楚天青將车钥匙扔给程咬金,他得去车顶看看视野,试一下机枪在行驶过程中的抖动情况。
李世民刚要上车,一旁的李靖终於忍不住劝道。
“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突厥境內情况不明,虽有此神车利器,终究是深入险地。陛下万金之躯,关係天下社稷,岂可轻易涉险臣恳请陛下坐镇大营,巡狩之事,交由末將等前去便可!”
“誒药师多虑了。”
李世民摆手笑了笑。
“今晚又不是要直捣突厥牙帐,不过是趁夜色於边境巡弋,窥探虚实,顺便试试天青带来的新玩意儿。即便偶遇了突厥游骑,以此车之神速,他们纵有万马千军,又如何追得上朕意已决,不必再劝!”
说著,他语气忽然一转,带上了几分戏謔。
“再说了,你们仨去玩儿,不带我”
“是不是想孤立朕”
“嗯”
“”
李靖张了张嘴,深知这位陛下一旦下定决心,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只得无奈地暗嘆一声道。
“臣遵命。望陛下务必小心,臣等定护陛下周全。”
“这才对嘛!”
李世民哈哈一笑,拍了拍李靖的肩膀,隨即像是想起什么,环顾四周问道:“对了,懋功呢吃饭的时候就没见他,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