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李世民回应,李靖已眉头紧锁,沉声道。
“楚大夫万万不可儿戏!突厥腹地纵是精锐斥候往来尚需谨慎,彼处山川地理、部落分布皆不明朗,贸然深入无异盲人瞎马!当待大军云集,以泰山压顶之势破之,方为万全。”
大夫
张俭闻言有点儿懵。
他之前曾揣测过楚天青的身份。
或许是某位隱世高人的弟子,精研机关巧术。
或许是传承悠久的世家子弟,胸怀经天纬地之略。
甚至可能是某种超然存在,拥有呼风唤雨之能
可他千算万算,唯独没料到竟是“大夫”之身。
一个大夫不远千里,跟著陛下和几位大將军跑到这即將爆发大战的边境前线来干嘛
发扬国际人道主义精神啊
张俭暗自摇头,將这荒诞念头压下。
若是为观摩战事以精进医术,那更说不通。
两军对阵,刀剑无眼,纵是太医署圣手,在千军万马的沙场上能起的作用也有限,何至於被陛下奉若上宾
除非此人所怀並非寻常医术,而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起死回生之术!
张俭心下一凛,自觉触到了真相边缘。
嗯。
陛下乃圣明之君,深谋远虑。
此番北伐突厥,意在毕其功於一役,规模必空前惨烈。
大战一起,伤亡必重。
军中虽有医官,但面对断肢破腹、伤重垂危的將士,往往也回天乏术,能救回十之二三已属不易。
若这位楚先生真拥有匪夷所思的救命手段,哪怕只能多救回一些身经百战的校尉將领,对大军士气和战斗力的维繫,都是无法估量的!
想到这里,张俭暗自庆幸,自己刚才处置那车夫时,虽然不知其真正身份,但態度始终是毕恭毕敬,没有半分怠慢。
此时,李世民也是微微頷首。
“药师所言极是。兵者,死生之地,頡利牙庭必有重兵把守,天青,朕知你手段非凡,但孤军深入实非智者所为。”
程咬金虽然跃跃欲试,但也挠头道:“楚小子,我知道你本事大,可突厥崽子人多势眾,等兄弟们到齐再衝杀才痛快!”
听到程咬金这话,张俭又愣了。
不是我怎么懵圈了呢
听程咬金这语气,不像是在说笑,更不像是在单纯恭维。
那话里话外透著的,分明是一种对楚天青某种本事的认可,而且是能在两军阵前、衝杀之中派上用场的本事!
他不由得再次打量起楚天青。
身形頎长偏瘦,远非程咬金、尉迟敬德那般魁梧如铁塔的猛將模样。
面容清俊,纵带风尘,但那种文气也是铁血军营格格不入。
总之,绝非他认知中那些能於万军从中取上將首级的万人敌该有的模样。
这样一个小先生,难道还能上马提槊,下马挥刀,与突厥精锐骑兵搏杀不成
张俭脑子里瞬间闪过楚天青挥舞著比他胳膊细不了多少的马槊,或者抡动几十斤重大刀的景象
额这是打算笑死突厥吗
就在张俭心神恍惚之际,楚天青却是笑了笑。
“放心,我自然不会大白天招摇著过去,那不是给突厥当活靶子么等晚些,天黑了,到时候再去看看。月黑风高,正好办事。”
他这话说得隨意,却让李靖眉头皱得更深。
夜探敌营说得轻巧!
突厥人又不是瞎子聋子,夜间巡骑暗哨只多不少,凶险未减分毫。
不等李靖再次开口劝阻,楚天青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一旁还在啃著羊肉的程咬金身上。
“另外”
他用手肘碰了碰程咬金:“程老哥,要不,你这一下午再去练练开车没准儿到时候能用得著你。”
“开车”
程咬金眼睛一亮,丟下手中残肉,油掌在衣袍上隨意一抹,兴奋道。
“成啊!我之前正好没开够,你这铁傢伙!比骑马带劲多了!你说,要我咋练”
“很简单。”
楚天青解释道:“首要熟悉夜间辨路,然后听我號令,我说加速便踏油门,说转向即转方向,说停立时踩死剎车,关键在乎一个稳字,而且要令行禁止。”
“那没问题!”
程咬金將胸脯拍得山响:“你指东,我绝不往西!这神车只要让我开著痛快,干啥都行!”
其实楚天青早就寻思好了。
毕竟如果遇到突发状况,自己很难一边开车,一边开枪。
还有就是车可以给別人开,但枪必须得握在自己手里。
因此,一位可靠的司机便至关重要。
所以,之前程咬金要试试开车的时候,他並没有拒绝,目的就是如此。
程咬金这傢伙,胆子大,力气足,虽然动作还略显生猛,但之前开车的水平倒是掌握的很快,练上一下午应该能应付一下。
毕竟这戈壁荒原可比公路要宽敞的多。
看著程咬金那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钻回车里的架势。
再听到楚天青那仿佛早已计划周详的“夜探”与“司机培训”。
张俭感觉自己的脑子又有点不够用了。
这位楚大夫不仅自己要去,还打算带著卢国公一起去
而且听这意思,卢国公在他计划里,就是个车夫
让大唐国公,陛下麾下数一数二的猛將,给他当车夫!
张俭下意识地看向李世民和李靖,想从他们脸上找到一丝不悦或者反对。
然而,李世民只是微微挑眉,若有所思地看著楚天青,似乎在想他这个安排的深意。
李靖虽然依旧面色凝重,但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说出反对的话,反而看向程咬金,沉声叮嘱了一句。
“知节,既然天青信你,你便好生练习,务必纯熟,不可误事!”
啊
陛下和卫国公竟然都默许了
张俭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看来这位“楚大夫”在陛下和这几位重臣心中的地位,恐怕比他想像的还要高得多!
高到可以让一位国公心甘情愿地为其驱车!
高到可以让陛下和卫国公默许这种看似荒诞不经的冒险计划!
那什么我现在弃官从医,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