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明远摇了摇头，神色间带著一种纯粹的意外和事出突然的无奈。
“不瞒楚兄，我昨晚回去后，一刻未敢耽搁，立刻便遣了最得力的心腹之人去查，尤其是那具刺客的尸体，想著总能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跡。”
他轻轻嘆了口气，像是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只可惜事情竟这般不凑巧，遇到了那等意外。”
楚天青眉头微蹙：“意外？什么样的意外？”
卢明远摊了摊手，表情有些无力。
“存放尸体的京兆府停尸房，昨日傍晚不知怎的，突遭火灾。”
他压低了声音，带著几分难以置信：“那火势起得极猛，又因地处官署僻静处，夜间值守之人发现得太迟，等救火的人赶到时，早已烧得一片狼藉，连房梁都塌了里面的一切，包括那具尸体，已然付之一炬，什么都没能留下。”
他看向楚天青，眼神有些无奈。
楚天青闻言，整个人明显愣了一下，脸上儘是愕然
“烧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不解。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从卢明远脸上移开，落在空处，眉头紧紧锁起，陷入了极短的沉默。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意外！
那停尸房多少年都没失过火，偏偏在自己遇刺吗，尸体刚送入义庄后就失火？
糊弄鬼呢？
这分明是有人想要毁尸灭跡，斩草除根！
他当初特地让老张將尸体送到李世民那儿，一来是循例，二来是觉得没李世民可能会查出一些自己不清楚的破绽。
或许是某种军中特有的伤疤，或许是某种特定地域才有的体貌特徵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猖狂至此，敢在长安京兆府的眼皮子底下，行这纵火焚尸之事！
惊愕过后，一股冰冷的明悟渐渐取代了先前的茫然。
他们越是急於销毁这具尸体，就越证明这尸体上必然留有极其关键的线索！
那下次等李世民前来，自己就得好好问问了。
楚天青深吸一口气，眼底的愕然尽数敛去，沉淀下来的，是更加凝重的眼神。
“卢公子，尸体虽毁，但贼人既然出手，必会留下其他痕跡。追查之事，看来还要多拜託你，再多费些心了。
卢明远闻言，下意识地“吧唧”了两下嘴，显得有些为难，抬手挠了挠额角，迟疑道。
“这线索断了，查起来確实如大海捞针。不过楚兄放心，我我尽我所能。”
楚天青盯著他，脸上没什么玩笑的神色，反而格外认真，甚至带著点不容置疑的意味。
“你当个事儿办！”
“不然我这儿费劲巴力的给你治病，你倒是啥线索都没有，我岂不是亏死了？”
他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点市侩。
不过，就是这种毫不掩饰的“计较”，反而让卢明远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若楚天青一味表现得无私慷慨，他反倒要疑心背后是否有更深的目的。
此刻这般“等价交换”的姿態，虽不客气，却显得真实。
看著楚天青那一脸“我绝不能做亏本买卖”的严肃表情，卢明远对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以毒攻毒”疗法，莫名地又信了几分。他点了点头，语气也坚定了些许。
“楚兄说的是，我明白了。此事，我定会加紧督办，一有消息，立刻告知楚兄。”
卢明远闻言，便站起身准备告辞。
楚天青像是刚想起什么，抬手虚拦了一下：“且慢，卢公子，你的血检报告，不再多等片刻？或许能看出些別的什么。”
卢明远笑著摆了摆手，神色轻鬆：“多谢楚兄掛心，我自觉身子无甚不適，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况且家中尚有些事务急需处理，实在不能久留。”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很是坦然：“若是查验结果出来，真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楚兄务必派人告知一声。”
“那可得加钱。”
楚天青闻言，半真半假地笑道：“出诊上门，我这小医馆可没这项业务，得单算。”
卢明远也是哈哈一笑，浑不在意：“好说，钱不是问题。”
说完，他利落地付清了今日的诊费，並未再多做停留，朝著楚天青微一頷首，便带著卢砚，转身离开了医馆。
楚天青站在医馆门口，目送著卢明远主僕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脸上那点客套的笑意渐渐淡去，最终化为一片沉静的深思。
指望卢明远查出真凶，怕是希望渺茫了。
对方动作如此迅捷狠辣，能在京兆府的地盘上精准地纵火焚尸，这绝非寻常势力所能为。
卢明远能想到的追查路径，恐怕对方早已料到，並且提前布置了应对之法。
幕后之人的心思縝密、手段老辣，看起来段位要比卢明远这世家公子高出不止一筹。
更何况，京兆府停尸房被烧，这本身就是一桩大案！
京兆府尹此刻恐怕已是焦头烂额，必定会动用官府的力量全力调查这起火灾本身。
若连京兆府的专业胥吏、办案老手都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他卢明远一个凭藉家世和私仆的公子哥，又能有多大能耐越过官府去找到更深层的线索？
卢明远的承诺，听听也就罢了，或许他真有几分诚意，但在这潭深水面前，他的能力和能量，恐怕都远远不够看。
求人不如求己。
楚天青的目光逐渐变得锐利。
真相，终究还是要靠自己亲手去挖出来。
就在这时，秦云綰拿著两份报告走了过来，递给楚天青：“公子，血检报告出来了。”
楚天青接过来，先是快速扫了一眼卢明远的那份。
各项指標虽略有浮动，但大体无碍。
他隨手便要將其递还给秦云綰，目光无意间落在了下面那份属於僕从卢砚的报告上。
起初也只是隨意一瞥，然而，就在目光扫过报告某处时，他的眼神猛地顿住了。
卢砚的报告上有一个特殊的记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