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的手指仍悬在那根银线前,指尖残留着金属的凉意。他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再向前半寸,只是屏住呼吸,耳中捕捉着通道深处那一丝几乎不可闻的机括咬合声。
三息之后,他缓缓将剑鞘递出,贴着地面滑行两尺,轻轻挑起前方第三根横线。剑鞘微颤,银线绷直,却没有断裂,也没有引发任何异动。
“是气感为主。”他低声道,“触之不发,扰动气流才会激活。”
话音落下的瞬间,头顶石缝间浮尘轻扬,一道阴影掠过墙面——那是落石机关即将启动的征兆。他立刻收剑入鞘,左手一揽货郎之子后颈,将人整个提离地面,右肩发力,矮身滚向左侧壁凹。
两人落地未稳,上方三块青石轰然砸下,碎屑飞溅,正落在方才站立之处。紧接着,第二波落石自更深处坠落,间隔恰好五步节奏,像是被某种律动精准控制。
澹台静已退至侧壁,足尖轻点石棱,身形如风中残叶般贴壁而行。她双目蒙绸,却能感知空气中灵流的细微扭曲。当第三波落石将至时,她忽然抬手,指向右侧三尺高处的一道裂痕:“那里,空心。”
陈浔会意,抱紧货郎之子猛然跃起,背脊撞上那处石缝边缘。砖石应声松动,露出半尺宽的夹层空间。他顺势翻入,将货郎之子推入内侧,自己挡在外缘。
落石接连砸落,震得夹层簌簌掉灰。等最后一块巨岩坠地,整条通道陷入短暂死寂。
“过了。”陈浔低声说,从夹层跃下,拍去肩头碎屑。
货郎之子喘着粗气,声音发抖:“这哪是路这是阎王铺的台阶。”
“那就一步步踩实。”陈浔抽出情剑,剑尖点地,“还没到让他收票的时候。”
三人继续前行,通道逐渐下沉,地面开始出现规则排列的方形石板,每一块都略有凸起。陈浔蹲下,用剑尖轻压其中一块,石板微微下陷,随即恢复原状。
“压力机关。”他说,“踩错一块,万箭穿心。”
前方三丈外,地面塌陷成一个深坑,黑不见底,坑壁密布倒刺,每隔数息便齐刷刷弹出一次,刺尖泛着幽蓝光泽,显然淬了毒。上方岩层也在不断剥落碎石,干扰视线与落脚判断。
陈浔解下腰带,将情剑插入侧壁裂缝作为支点,另一端缠住皮绳抛向对岸。绳索勾住对面一根突出的铁钉,勉强拉紧。
“我先过去。”他说,“你们跟着。”
刚踏上绳索,脚下尚未完全发力,整条绳索突然传来一阵细密震动——机关已被触发。
他立刻察觉不对,翻身跃回,同时挥剑斩断绳索。几乎在同一瞬,坑底所有铁刺猛烈弹出,卡在半空,发出刺耳摩擦声,竟有一部分未能收回。
“它只认重量分布。”陈浔眯眼,“整条索道压上去才会完全激活,单点试探反而会让系统误判。”
他转向澹台静:“你能托住我们一时?”
她点头:“三息之内,可减七成负重。”
“够了。”他一把背起货郎之子,“等我喊‘走’,你就送力。”
说完,他再次冲出,这一次并未走索道,而是踏着坑沿边缘疾奔,在铁刺弹出的间隙中寻找落脚点。每一步都踩在刺尖尚未升起或已回落的瞬间,快如惊鸿。
接近中段时,一块碎石从上方坠落,砸在他肩头。他脚步一滑,左膝擦过一根刚弹出的铁刺,布料撕裂,血线渗出。
但他没有停,借势跃起,一脚踩在一根卡滞的刺尖上,借力腾身而起,终于踏上对岸。落地刹那,大喝一声:“走!”
澹台静双手微抬,灵力如薄雾弥漫,将自身与货郎之子包裹其中。她足尖一点,整个人轻若无物般掠过深渊,身后铁刺再次弹出,却始终慢了半拍。
两人安然落地,货郎之子瘫坐在地,脸色惨白。
“你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跳?”他问。
“听声音。”陈浔抹去膝盖血迹,“刺板弹出时有两次响动,第一次是机括启动,第二次才是真正到位。中间那瞬,就是活路。”
他望向前方,通道再度延伸,两侧石壁上的刻痕愈发密集,形态相似,极易混淆。空气也开始变得浑浊,一股淡淡的灰雾自前方缓缓涌来,带着微麻的气息。
“闭息。”陈浔扯下衣角捂住口鼻,“别吸入太多。”
货郎之子照做,可视线已被浓雾遮蔽,四壁影影绰绰,仿佛无数条岔路在眼前展开。
“往哪走?”他声音发紧。
陈浔拔剑划地,在石面上留下一道清晰痕迹。“记这个方向,别丢。”
澹台静站在原地,眉心银芒微闪。她虽看不见,却能感知空气中灵流的走向。片刻后,她抬手指向右前方一条偏窄的支道:“那边,气机流动未断。”
陈浔点头,让货郎之子走在中间,自己断后。每走十步,他就用剑叩击壁面一次,声音清脆,在雾中回荡,确保三人始终保持队形。
雾越来越浓,连剑叩之声也渐渐被吞噬。货郎之子的脚步开始迟疑,几次差点偏离标记路线。
“别怕。”陈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跟着声音走。”
又行十余步,前方忽然传来轻微的金属刮擦声——是机关重新运转的迹象。
陈浔停下,凝神倾听。那声音来自头顶,频率极低,像是某种大型装置正在缓慢开启。
他抬头望去,只见雾中隐约浮现一片网状结构,层层叠叠,覆盖整个通道顶部。无数银线垂落,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天罗地网,正随着机括转动缓缓下压。
“这不是要杀我们。”他低声说,“是要困住我们。”
澹台静感应片刻:“网中有禁制纹路,一旦被困,灵力会被逐步抽离。”
“那就不能让它落下。”陈浔将情剑交于左手,右手摸向怀中——那里还藏着一小截驱虫残香。
他点燃香头,用力掷向网心。火光在雾中划出一道弧线,香体撞上网丝,瞬间引燃残留的药性。一股辛辣气味扩散开来,整张银网剧烈震颤,部分丝线因受热不均而崩断。
趁着这张网暂时停滞,三人加速穿越。就在即将脱离覆盖范围时,货郎之子脚下一绊,身体前倾。
陈浔反手一捞,抓住其手腕,硬生生将人拽回。但这一顿,让他的右袖被一根垂落的银线划破,皮肤上留下一道浅痕。
他没在意,继续前行。
雾渐稀薄,前方空间似乎开阔了些许,隐约可见穹顶轮廓。通道仍在延伸,黑暗深处,未知未解。
陈浔左手护住同伴,右手握剑,指节因久握而泛白。剑柄上,不知何时沾了一滴血,正顺着纹路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