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石落地,尘灰扬起,陈浔的手指在半空中顿住。他没有收回情剑,反而将剑尖微微下压,贴着地面划出一道细痕。石屑簌簌滚落,顶壁空隙中再无动静,唯有玉瓶静静躺在匣中,清光流转如初。
货郎之子从布包里抽出一方油纸,手有些抖,却还是稳稳递了过来:“裹着拿,别直接碰!”
陈浔点头,左手接过油纸,右手依旧握剑警戒。他俯身,将玉瓶连同底座一同托起,用油纸层层包好,动作轻而准。瓶身微温,灵气未散,药性完好。
“拿到了。”他说,声音不高,却让紧绷的空气松了一寸。
澹台静站在门口,指尖仍轻触石壁,神识缓缓铺展。她呼吸略沉,像是在感应什么,片刻后才道:“这药……确实含我族气息。但周围有极细微的符文波动,像是被人远端牵连。”
陈浔眉头一拧,立刻将玉瓶收入怀中,同时扫视四壁浮雕。那些刻痕依旧静默,可他能感觉到——有人在看。
“不是机关,是眼线。”他低声道,“走不了太久。”
货郎之子咽了口唾沫,攥紧了手中的炭笔图稿:“那……还等什么?赶紧出去!”
“先让她服药。”陈浔转身,把玉瓶取出,递给澹台静,“你判断过药性,现在就喝。”
澹台静没接,反而抬手制止。她指尖再次抚上瓶壁,闭目凝神。这一次,她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似是在与某种力量对抗。三息之后,她睁开眼,虽仍蒙绸带,却有银芒自瞳底掠过。
“可以。”她说,“此露能引灵脉归位,但我损耗太重,若强行全吞,恐灵气逆行。我饮一半,留一半应急。”
话音落,她仰头启唇,将半瓶凝魂露缓缓饮下。
刹那间,她周身气机一震。月白裙袂无风自动,一股微弱却清晰的银辉自体内透出,如同残夜尽头的第一缕星光。她双掌交叠于丹田,呼吸由浅转深,原本苍白的指尖渐渐泛出血色。
陈浔站在她侧前方,情剑横持,目光扫向密室各处。他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在回升。
五步外,浮雕上的女子手持玉瓶,火焰升腾。画面依旧,可此刻再看,那碎裂的玉瓶似乎不再象征终结,而是某种重启的前兆。
约莫半盏茶工夫,澹台静吐出一口浊气,肩头微松。
“恢复了三成。”她说,“足够施术,但不能久战。”
陈浔点头:“够了。”
话音未落,右侧石壁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砖石坠落,而是金属刮擦石面的声音——像刀锋在撬动暗门。
陈浔眼神一凛,立刻挡在澹台静身前,情剑斜指地面,蓄势待发。货郎之子迅速退到角落,从腰间摸出粗盐袋,手心全是汗。
“来了。”他说。
下一瞬,石壁轰然裂开一道缝隙,五名黑袍弟子鱼贯而入,刀刃带腥风直扑中央。为首一人手持双钩,直取玉匣空位,显然是冲着解药而来。
陈浔不动,等对方踏入三步之内,骤然出手。
情剑一挑,剑气如断流截江,横扫而出。两名扑向货郎之子的黑袍人被逼得踉跄后退,手中毒刃脱手飞出,钉入石壁。
“护住静儿!”他低喝。
澹台静双手结印,掌心银光凝聚。霜华障瞬间成形,一面冰晶之墙拔地而起,挡住迎面射来的七枚毒镖。叮叮之声不绝于耳,毒镖尽数嵌入冰层。
她指尖一点,一道灵劲破空而出,正中左侧黑袍人咽喉。那人连哼都未哼,当场倒地。
陈浔趁势欺身而上,剑走偏锋,一记削肩斩将另一人右臂筋络切断。那人惨叫一声,兵刃坠地。他再旋身,剑柄猛击其后颈,将其击晕。
第三人挥刀劈来,陈浔侧身避过,反手一剑拍在对方肩胛,骨裂声响起,那人跪倒在地。
最后一名黑袍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货郎之子掷出的炭笔图稿砸中脚踝,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陈浔飞身上前,一脚踩住其背心,情剑压颈。
“谁派你们来的?”他问。
那人咬牙不语。
陈浔手腕一翻,剑锋轻挑,割开其衣领。一枚暗红色烙印赫然浮现——血魔教禁制符纹,尚未完全激活。
“新来的。”他说,语气冷了下来,“还没被种傀儡印。”
澹台静缓步上前,气息已稳:“他们是从侧道潜入的,不是守卫,是巡查队。说明我们已被发现,主殿必然已有调动。”
货郎之子捡起自己的图纸,拍了拍灰,声音还有些发虚:“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退回去?还是往前?”
陈浔没答,而是蹲下身,从那名俘虏腰间取下一枚铜牌。上面刻着“戌字七队”,背面有箭头指向东南。
他站起身,将铜牌收入袖中,目光投向密室出口。
“他们从右边来,主路必有埋伏。”他说,“我们不能按原路走。”
澹台静伸手,搭上他手臂:“我能感知前方三十步内有两条岔道,一条向左下行,一条向上折。左道阴寒,似通地渊;上道干燥,应连高廊。”
陈浔看向她:“哪条更安全?”
“没有安全的路。”她淡淡道,“但上道有人走过不久,足迹未消,尘迹微乱——说明有人撤离,或转移什么。”
货郎之子插嘴:“会不会是他们在撤重要东西?比如……圣女遗物?”
陈浔沉默片刻,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玉瓶。
凝魂露已得,澹台静灵力初复,但敌人已知密室失守,时间不再站在他们这边。
“走高廊。”他最终决定,“他们撤什么,我们就追什么。”
话毕,他转向被制服的黑袍人,一脚将其踢晕,随即走向密室出口。情剑归鞘,左手却始终按在剑柄之上。
澹台静跟在他身后半步,呼吸平稳,神识再度铺展。她的指尖微微发亮,像是重新点燃的火种。
货郎之子紧随其后,脚步虽慢,却没有停下。
密室门前,通道幽深,左右未分。陈浔停步,目光落在前方三尺处的地面上。
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靴底拖行所留,方向朝上。
他蹲下身,用手指抹过痕迹,指尖沾上一丝潮湿的黑泥。
这不是普通泥土。
是血混着香灰的残留物,带着淡淡的腐味。
他抬头,望向通道深处。
“有人受了伤。”他说,“走得不远。”
澹台静忽然开口:“不止一人。两个呼吸节奏不同,其中一个极弱,像是被背着走。”
陈浔站起身,眼神一沉。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