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欧羡亲自将陆立鼎送到镇外。
“欧小先生,你我就此别过吧!”
陆立鼎转过身来,朝着欧羡抱拳道:“他日得空,我再来看小先生。若小先生有空,随时可以来陆家庄。”
欧羡拱手说道:“好,空闲之时定登门拜访。”
“哈哈哈那可说好了,我扫榻相迎!”陆立鼎豪爽一笑,接着便坐上马车,悠哉离去。
欧羡目送他离开后,才转身返回学堂。
没几日,便传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六月十二日,淮西制置使全子才从庐州正式出发,十八日在寿州渡过淮河进入敌境,二十一日至蒙城县,二十二日到城父,二十四日达毫州。
宋兵刚到,驻城的六百馀名降蒙金兵转而降宋,并在他们的引导下,宋军经魏真、城邑、太康三县,于七月初二抵达汴京郊外二十里扎营。
全子才刚到汴京郊外,蒙古防守开封城的原金朝降将李伯渊便杀死主帅崔立,以城来献。
七月初五,全子才率宋军进入汴京城!
这是自绍兴十年以来,大宋第三次光复旧都。
而绍兴十年,已经是九十四年之前的事情了。
此事传回临安与嘉兴时,不少热血人士兴奋不已,纷纷走上街头大肆庆祝。
他们认为这是大宋雪靖康之耻,复百年之仇的光辉时刻,将其比作汉光武帝中兴汉室,认为大宋复兴就在眼前。
就连传贻堂内,都有不少学子为此感到高兴。
欧羡坐在辅广下方,认真的学习着。
突然察觉夫子没有说课了,便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辅广看着门外的蓝天白云,神色带着几分寂聊。
片刻后,辅广回过神来,平和的说道:“今日的课先到此为止,我等来讨论一番,此次收复三京之战,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
众学子闻言,都放下了毛病,吕晋第一个发言道:“夫子,学生以为,无论战局如何,朝廷都要为此加税、征兵、徭役,于百姓而言,并非好事。”
另一名学子立刻出言反对道:“子乔兄只知百姓疾苦,却忘了中原父老尚在胡尘中挣扎?当年二帝北狩,汴京沦陷,多少百姓被剃发易服,受那异族欺凌?待大宋中兴,自会休养生息。”
吕晋闻言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敲击桌面:“伯昭兄莫要只唱高调!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我朝粮草多积于东南,如今贸然北伐,若粮草不济,兵士冻饿,岂非要重蹈绍兴年间的复辙?”
“到那时,百姓既要承受苛捐杂税,又要遭兵戈之祸,雪上加霜诶!”
张伯昭正要反驳,却见一名青衫学子缓缓站起。
此人身形清瘦,眉目间带着几分沉静,姓苏名墨。
他拱手道:“二位所言皆有道理,只是忽略了关键一节。太祖曾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蒙古与金,皆非我族类。”
“此次入三京,若能抢占河南要地,尚可构筑防线。若坐视蒙古鲸吞中原,他日兵临长江,我朝又该如何应对?”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安静下来,众学子皆低头沉思起来。
辅广看向欧羡和潜说友,缓缓道:“羡儿、君高,你们以为如何?”
潜说友看了一眼欧羡,见师弟无意开口,便说道:“夫子,诸位师弟!如今汴京已入我朝囊中,这喜讯固然可喜,可后续却需慎之又慎。一要固汴京防务,防那蒙军趁虚来犯。二便是这洛阳,究竟该取不该取?”
“洛阳必取!”
苏墨接过话头说道:“只有拿下洛阳与潼关,三地便如鼎足而立,成犄角之势!他日蒙军若敢强攻潼关,洛阳援军策马西驰,半日便可抵达。若他们妄图渡河南下,潼关守军自侧后杀出,定叫其首尾不能相顾,进退两难!此等兵家要地,不容有失!”
这时,辅广悠悠道:“汴京早已残破不堪,若要驻守,需征调民力修缮城墙、囤积粮草。”
众人闻言,不禁小声议论起来。
潜说友见欧羡始终低头不语,便用指尖在案上轻轻一叩,温声问道:“欧师弟,眼下关乎中原安危,何不说说你的看法?”
欧羡抬头一笑,忽发一问:“诸位且说,蒙古军力与金国相较,孰强孰弱?”
苏墨不假思索回答道:“自然是蒙古更胜!若非如此,金国也不会被其追得节节败退,最终国灭绝嗣!”
欧羡点了点头,又追问道:“那蒙古与我大宋相比,军力又当如何?”
苏墨脸上的意气顿时敛去,轻叹一声道:“论骑兵纵横之术,蒙古铁骑冠绝天下,我朝步兵虽勇,却难敌其奔袭之快,若论整体军力,怕是蒙古更胜一筹。”
欧羡再问道:“蒙古对中原之地,可有觊觎之心?”
张伯昭抢声道:“中原沃土千里,粮帛充盈,乃是天府之地,蒙古狼子野心,岂会不垂涎?”
“是以!诸位以为蒙古会坐视我大宋独占中原么?若我是蒙古大将,见此天府之地,必然心中向往,只是碍于与大宋是盟友,不好直接出手抢夺。”
“那我不如以退为进,率大军先撤出中原,引宋军入瓮。在撤退之时,我当实行坚壁清野之策,宋军千里奔袭,深入残破中原,必然粮道漫长!”
“只要宋军新收汴京,便有了出兵理由。而宋军粮道不通畅,必然行军不快,这便是可乘之机。”
辅广闻言瞳孔微缩,抚须的手猛地一顿:“羡儿此言,倒是点破了要害!蒙古若真如此行事,我朝于道义便落了下乘!”
你说你要光复三京,那你自己去打啊!
你说这东西原本就是你的,你是物归原主。
难道不是我出人出力帮你抢回来的?
你不应该先感谢我么?
哪有开完团后,你一个二流辅助都不跟输出大佬商量,就一声不吭拿走最好战利品的?
堂内众人显然也明白了这个逻辑,皆倒吸一口凉气,先前议论的热忱褪去,只剩下对蒙古突袭的深深忧虑。
苏墨脸色更是一变再变,此前他是坚定的出兵派,现在听了欧羡这番话后,他感觉自己好象掉进一个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