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罄听到张永春的话，先是一愣，随后目光落在对方拿出的那张舆图上，脸上闪过一丝惊疑。
看了看张永出手里的地图，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兄长，您这舆图……可否容小弟仔细一观？”
张永春没说话，只是随手将那张绘制着现代等高线和精准比例的简化地图递了过去。
赵罄赶紧伸出双手接过，甫一展开，瞳孔便微微收缩，忍不住低声惊叹：
“好……好精致的舆图！
这山川河流、城池道路，标注得如此详尽分明，比例更是精准无比！
似这等细致的舆图，纵是朝廷兵部职方司里最好的舆人，也绝绘制不出来啊！
兄长，你是从何处得来此等宝物？”
说着，他一边啧啧称奇，一边低下头，拿着图纸，手指在上面细细比划、对照着那几个被张永春标记出来的地点。
张永春也不催促，只是悠闲地品着茶，任由他研究。
今晚整不好还有一摊买卖呢，毕竟这么久没回来，他也要检查一下女团们的训练如何了。
看了好半天，终于赵罄猛地抬起头，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诧异。
就跟看见了国足进世界杯，lpl干碎了飞科一样。
他手指点着地图上的标记，声音都提高了些许：
“兄长！
这……这图上标记的几处地方，分明……分明是我广陵王府在汴京左近最重要的几座趸仓啊！
您这是……？”
张永春放下茶盏，坦然地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无波：
“正是。
我看中的，就是这几座趸仓。
它们地处水路要冲，仓储条件上佳，更有禁军就近看管，安全无虞。
用来囤放、转运我的‘倾凉州’乃至未来可能的新酒，自然是上上之选。”
当然，反正到时候趸什么他说了算。
而赵罄闻言，眉头立刻紧紧皱起，脸上露出了为难乃至有些痛苦的神色。
他一手放下舆图，语气沉重：
“兄长明鉴！
我广陵王府，不比宋王、魏王那些大宗亲王！
我家乃是郡王之制，俸禄、仪仗、封地规模皆不如亲王。
府中上下每年的用度，京内的买卖交割，有一部分都指着这几座趸仓做货物集散、收储租金的买卖来维持！
若是将这几座命根子般的趸仓割让给了兄长，我广陵王府在京城及周边的其他生意，可就……可就真的难以为继了！
这无异于断我王府一臂啊！”
而张永春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却只是淡淡一笑，反问道：
“那又如何？
小六子，我且问你，光是这‘倾凉州’一项买卖，所赚取的利钱，难道还不足以弥补你广陵王府那几座趸仓的收益吗？
只怕，只会更多吧？”
你们一千贯卖一坛勾兑酒还跟我哭穷?
一旁的赵罄是急得额角冒汗：
“兄长，账不是这么算的！
‘倾凉州’之利固然丰厚，可……可这几座趸仓乃是维系我广陵王府在京城人脉、影响力的根基之一！
这许多关系、门路，都是靠着这几座仓的货物往来才得以维持！
若是仓没了，这些关系恐怕也要淡了！
这……这实在是会伤及我广陵王府立足之根基啊！”
张永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身体微微前倾，就跟昨晚嘬枣馒头一样凑了过去。
他目光带着一丝审视落在赵罄脸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哦？听罄弟这话的意思……莫非是不愿替兄长我去办这件事？”
什么意思，小胖子要反水？
赵罄猛地站起身，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迎着张永春的目光，沉声道：
“兄长说的这是哪里话！
我赵罄岂是那等忘恩负义、不识抬举之人！”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果决而冷静：
“我的意思是，兄长您这个办法虽好，可是……太过于直接了！
近乎强取，恐非上策！”
这下轮到张永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和反驳弄得怔了怔，挑眉问道：
“太直接？兄弟你此言何意？”
赵罄深吸一口气，分析道：
“兄长请想，您虽持有‘倾凉州’这棵摇钱树，但终究是外人。
若由您出面，直接索要我赵家核心产业的趸仓，就算拿着酒方作为筹码，家族里的那些老顽固们也定然不会轻易割让！
非但不会，反而会认为兄长您野心勃勃，意图侵吞我赵家基业！
若是被逼急了，说不定还会引得他们狗急跳墙，联合其他势力，反过来对兄长您不利！
届时，不但仓要不到，恐怕连现在的合作都要横生枝节！”
张永春听着他的分析，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没有打断。
心说这辈子都没见过骂自己家里人狗急跳墙的。
赵小狗都没注意到自己的遣词造句出了问题，见状立刻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自己估计分量和唐大馒头都差不多的胸脯，眼神灼灼：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不妨就由小弟我来办！”
张永春有些错愕：
“你说什么？你来办？”
“对！由我来办！”
赵罄语气斩钉截铁。
“兄长，我愿即刻动身，返回家族一趟！
届时，我就以福兰镇镇监、负责‘倾凉州’北地事务的身份，向家族提出，为了更好的囤积、转运‘倾凉州’，需要扩大仓储。
我会点名就要这几座位置关键的趸仓！
想我毕竟是赵家子弟，身上流着广陵王的血。
由我出面讨要，家族纵然不愿，也定然不会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事情便有转圜的余地！”
哎呀，小胖子这么进步？
张永春眉头微蹙，反问道：
“想法不错。
可你又如何能确定，他们定然会顺了你的意，将如此重要的趸仓割让给你呢？
毕竟，你也说了，这是伤及根基之事。”
而赵罄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复杂如看见了舔了好久的女神是小蓝粮般的神色。
有决绝，也有一丝隐痛。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了几分：
“我此次回去……会借机提出，要接我母亲北上福兰镇奉养。”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冷冽：
“我母亲出身不高，在王府中并不得宠，多年来备受冷眼。
我如今在外稍有起色，接母亲享福，名正言顺。
而赵家……尤其是如今当家的大夫人那一系，是绝不可能轻易放我母亲离开的，那等于承认了我的地位，削弱了他们的掌控。
届时，一边是几座虽然重要但并非不可替代的趸仓，一边是可能动摇他们内宅权力格局的我母亲……
两者相害取其轻，为了稳住我，为了不让我母亲脱离他们的掌控范围，他们定然会选择将这几座趸仓的管理权，甚至是所有权，割让给我，作为妥协和安抚！”
说到这里，赵罄猛地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张永春深深一躬到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恳求：
“兄长！
我赵罄虽不才，却也看得出，兄长您绝非凡俗之辈，更非困守此地之池中兽！
他日定有龙跃云津，鹰扬九天之时！
小弟不才，愿自今日起，为兄长牵马坠蹬，效犬马之劳，追随兄长左右！”
他抬起头，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语气近乎哀求：
“只求兄长……念在小弟一片赤诚，将来若有可能，助我……助我那苦命的母亲，逃脱赵家那看似富贵、实则冰冷的牢笼苦海啊！”
至此，赵小胖才算终于正式交出了自己的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