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远是不在意这事儿的,按理说与师尊之间这些关系还远远没到公之于众的时候不过实际上这殿内的也都不算外人了。
就连妖尊如今都能算是共用过一个道躯的,而且她即便是知道了也并不能如何。
眼下的情形陆清远能够想到的最快的劝说办法也只有如此,若是真要和师尊扯扯,那怕是怎么说也没法让姬姨动摇心思。
与她一同下地宫去这事是必要的,相互之间好歹能有个照应,再者此地能陪她去的也就自己了。
若功败垂成,同往了也好岁能让自己心中踏实些至于这当众一吻带来的后果那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儿,眼下出不出得去都是问题,仓促之间不去想那么多。
距离先前预算的出手时间所剩无几,那三位在这京师之中举足轻重的大乘也得认真应对,是得稍稍商量一下对策。
目送着三人行至殿外的空地上,陆清远刚想动身,自己的手便被拉住了,“去哪?”
陆清远有些尴尬,他抹了把冷汗才是回眸,身后便是刚刚如同击鼓传花般接过小顾钦的陆姨,她幽幽道:“你又不出手,去那边做什么?”
如今这位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怀里抱着一只小妮子,神情幽怨得象是受了冷落的小娘子。
师姐站在边上向着陆清远无奈耸肩,意在“看你干的好事儿”,不过舟舟这会儿也并不想帮看陆清远说上两句话。
陆清远没脸没皮试探着问:“那娘娘,要不然我也补你个?”
贵妃娘娘差点气笑了,瞪他一眼,“亲什么亲,你想得倒是美,当着本宫的面干这种事,本宫不将脚塞你嘴里就不错了。”
陆大少主只能是硬着头皮道:“陆姨、师姐,这事儿吧,得先听我解释,我对师尊她有所亏欠,当年在闲云涧将她害成重伤,此事我心中一直过意不去。”
贵妃娘娘闻言便是微垂眼眸,她气势也软了下来:“姬青屿不是你师尊?所以你和她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陆清远老老实实道:“便如陆姨所见,其实我早与姬姨她—””
这事儿陆凝棠猜也猜得出来,她如今转念一想,此刻也算是水落石出了,难怪姬青屿能那般模样。
那姬青屿与陆清远之间的关系肯定要比自己早啊,本宫这不知道算不算是—
陆凝棠越想越不对,分明方才谢鹤衣已经给自己画了符,但此刻她的脸上仍旧还是象在烧一般,先前自己还想去跟姬青屿提提那事儿呢,现在想来还好是没去,否则恐怕得尴尬死她纠结了半天也只能是问了句:“那你怎么不早说?”
陆清远摊摊手:“这事实在是说不出口,如今是真没什么办法了,也算形势所迫。”
作为不小心抢了自家闺蜜男人还一无所知的贵妃娘娘面对这种突发状况是完全没有筹备,她那些吃味与其他情绪都只能一一咽了下去,她理理青丝,面色绯红道:
“那那还亲么?”
身旁的舟舟没想到自家靠山娘娘瞬间倒戈,她怒其不争,握紧小拳头,“我也要。”
顾柒颜本来以为当面撞上这等八卦三人之间即便是稍稍走远些这气氛也会有些不对,但实际上除却姬青屿脸上那些许绯红尚未消退以外,她俩就象个没事人一样在那儿一板一眼考量起来了。
谢鹤衣简直和传言之中的一模一样,顾柒颜没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震惊,就象是早已亲眼目睹过这种事一般,但她身为衔霜君又怎么可能见过此事?!
那位道姑眸光淡然,她对先前所发生那事儿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一般无动于衷,仿佛世间方物于她而言都没多少干系。
那之前在陆清远体内见到的阴阳和合的灵蕴到底是不是来自于她的?
那御姐道姑淡淡道:“所以贫道是想,由妖尊先布下阵法后用以符篆加持,最好对咱们也能辅佐一通,然后姬青屿你招式蓄完贫道再尽力出剑,毕竟贫道只重在剑术,你先打出去可以排除些许阵法遗留之类的问题。”
见顾柒颜眸光投过来,谢鹤衣便是淡淡问道:“尊座意下如何?”
“呢”妖尊大人愣了愣,“本尊是觉得没什么问题,本尊布完阵法之后可以打头阵,虽说只有灵力,但想要掀翻此地残留的阵法与屏障之类的阻隔是没什么问题。”
这或许不是那天地溶炉本身的阵法,只是来自于京师此地的残留,但那也是上了年头的古阵。
谢鹤衣点点头,“凤鸾殿那边便是尊座亲手破的吧?”
“没错。”顾柒颜对此供认不讳,“但本尊话说前头,这阵法不论是有意无意,放在如今这京师之中多多少少能有些维系的能耐,若是连那么一点儿微末能效都碎去的话,我们可能要直面心火炙烤”
“若此事功亏一簧,那也不差那么点时间。”谢鹤衣接过话茬,这决绝的话语依然很平淡,她又转过头:
“姬青屿你怎么觉得?”
“恩”姬青屿并未反驳:“本座也觉得可行,只不过得再对一对招式的衔接关系。”
“虽说只是应对脚下那不会动的溶炉,可以只管猛蓄猛出,什么用作提防的后手都不必考虑。但咱们得力求正好接上,能不能有这个默契?你如今带了多少本命飞剑来,全力一剑得需多久?”
衔霜君认真回答道:“虽还未全数寻回,但贫道所拥有的都带来了,全力出剑恐怕得
两人的确在谈论正事,看上去探讨的也算是融洽,但实际上这会儿这两位姨私下还在偷偷摸摸传音呢。
谢姨幽幽道:“那狐狸精这会儿对你我打量个没完了,方才那事儿恐怕害她震惊不小。你也知道清儿的心思,他说了要陪你那肯定不会变啊,非要那两句做什么,你看这下可好,被当众亲了吧?”
“怎么搞得好象本座还错了似的?”师尊大人在心中深呼吸,然后她又转变了语气:
“亲下又怎么了?本座是他娘子,他想亲就亲,你管得着吗你?怎么着,亲的不是你,吃味啦?”
“—”谢鹤衣嘴上还在和姬青屿交谈对策呢,这会儿忽然是眼角抽了抽,“没脸没皮。”
“你好意思说我?先前也不知道谁边喘边喊那啥——哎哟,那娇声吃语的,谁能晓得那是来自一位道姑的?”姬姨边传音边注意到谢鹤衣的脸色都变了,她只能是耸耸肩:
“至于那狐狸莫去管她,也别看她,老老实实保持镇定便是了。”
“这话用不着对贫道说。”衔霜君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自傲,“贫道自能维持心态,你可见过贫道有什么时候失态——呢,那留影玉中除外。”
谢姨在传音里咳嗽一声,“不过贫道看她那副样子,似乎对清儿真有些上心,方才还在那阵法里救清儿呢,而且进过他道躯都没夺舍,这怕不是对他真有点意思,难道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师尊大人对此是并没有的担忧,“你我同时对她施压呢,她如今孤家寡人一个,还有那胆子乱来?清儿是她拉去的,那自然得照看啊。”
姬姨抱起手臂淡淡道:“那大狐狸真有点意思也是好的,总比一直馋着清儿道躯或者站在对立面要好吧,谢鹤衣我看你就是太敏感。”
这话说完姬姨就发现自己被对面那道姑瞪了眼,面纱下看着有点微粉的样子:“说了让你别提别提,没完没了了是么,若今夜能从此地出去,你看贫道不让清儿收拾你的。”
姬青屿愣了愣才发现自己上一句话有点儿歧义,“你看你,本座就没那意思,本座这也没说错啊,你就是太敏感了。”
也不知道姬青屿这是实话还是自己一脚踩进了她的陷阱里,那位御姐道姑气抖冷,但还没说些什么却听姬青屿再度传音道:
“谢鹤衣,你有没有种很幻灭的感觉?分明眼下的情况不容乐观,哪怕是我们这些大乘都可能在此沉戟。”
“脚下熔炼之火仿佛实质,每一息都能感受到体内生机似乎都在随看真气溃散流失,但却全然没有什么慌乱之意,此为多年修行道行高深所致,还是—”
谢鹤衣如今还真能与姬青屿感同身受,也能明白她那个留白的意思,她默默回应道:
“昔年修道时,听闻师尊说过,证得已道者便可安稳心念,践行本道修行至深便可无惧生死,眼见万般而无动容。”
“但贫道纵然修行这么多年,也无法摒弃心念,我们也在那江湖浪潮里见证过无数人的沉浮,事实上多少大乘洞虚在临终之际都会露出丑态,你我之间能有如此安然,那无非就是心中了无遗撼,遇上陆清远,也算是圆满了。”
姬青屿的传音陷入了片响的沉默,然后她才是默默道:“你倒是圆满了。”
“其实也不算。”谢姨叹了口气,回应道:“分明许下过不少承诺,今生也未共白头,只到这儿算不上圆满,所以咱们得需尽力。”
“清儿恐怕也觉得有些亏欠你才非要与你下地宫,眼下这情况谁也没法预料,如此释然些也好,总那般伤春感秋的太拧巴,活这一世,自当豁达些。”
姬青屿依旧维持看抱看手臂的动作,“你莫要劝慰本座,本座自然想得开,清儿与你那事儿本尊都能听之任之。”
谢鹤衣耸耸肩不置可否,一直在与她们交谈着手准备的大狐狸是不晓得她俩私底下在说些什么的。
这会儿妖尊大人才布下阵法,她满意地拍了拍手,轻轻抹了把额间后这大狐狸才是甩甩尾巴道:
“本尊已布完阵法,用以削弱此地防范,此外还设下了二重反制手段,若此地反激起的阵仗将这术法击溃,那它便会化作护及紫禁城中生灵的屏障。当然,这不影响咱们出手。”
姬青屿看着眼前这位正擦着汗的妖尊大人,莫名是有种看老实狐的感觉,这狐狸精怎么看起来还怪淳朴的?
衔霜君微微颔首道:“有劳尊座了。姬青屿,差不多到时间了,咱们也得准备出手了,成败只在如今。”
不消多说,师尊大人便已闭上了双眸,她安静盘坐下来,座下便已自发形成了一座墨色莲台将之托起,京师的穹顶上深色云层如滚滚波涛般汹涌而至。
一出手便是这种手笔,那种实质性的威压近乎临面,光是站在她身边就能感受到如同飓风呼啸般的割裂,而姬青屿便是这个风眼,天穹间如墨般的云层逐渐凝成一枚如玉般的深色莲瓣。
而另一边,谢鹤衣的身后则是展开剑如星盘,她的身前剑匣已开,大大小小数种不同的剑在她眼前交汇。
这一瞬间顾柒颜甚至能够窥见天际将如同浮光掠影般显化出万般剑影,一一从千山之外飞来,一柄又一柄溶于那剑匣之中。
不晓得谢鹤衣这手笔是借了这江山古往今来多少剑影,今夜之后大宁各地恐怕都有不少荒古剑家出世吧。
在一旁念咒掐诀的顾柒颜虽然也一样引动了天地异象,但那在眼前两人近乎平分天穹阴阳相生的景象之下无异于小巫见大巫。
这俩也是真拼命,但妖尊大人实际上也尽力了,今夜她消耗不小,而本家道术本来也不是这种与天地合和的路数,漫天雷光电影夹杂在那两片天穹之中翻涌,有些若隐若现。
顾柒颜看着眼前那两个只管自己出手全然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般的宗主,微微叹了口气,在眼下这种情况,自己只要随手甩出一张道符恐怕就能让她们俩功亏一吧。
谢鹤衣和姬青屿如今是破绽百出,但凡妖尊大人动些歪心思便能让这两位冤家对头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里,而自己若是占据她们的道躯,炼化她们的神韵,保不齐真能活着出丹炉。
但这念头在顾柒颜的心中刚刚浮现起来就被她给掐灭了,大狐狸微微叹了口气,也一样将全身心投入到自己所凝聚的术法之中。
随着她闭上眼眸,天际间亮起万千异象,所有的招式都在相互交融。
皇城那早已残破的巨钟终于倒塌下来,也在此刻响起了最后一声喻鸣,悠扬绵长的钟声回荡于大街小巷,与此同时便是万千术法在同一时间轰击在脚下。
连绵的震颤与爆破密集得象是雨打笆蕉,也象是千万鼓点在一起鼓动,所有人在耳鸣声中似乎都能听见很轻微的开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