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云里雾里,但陆清远都来不及多问,这会儿的小顾钦也没那几分不着调的样子了,看着象是被顶号了。
她说的煞有其事,陆清远当然得老实回宫去给贵妃娘娘站岗,心意丹解药还在她手上呢,这是真不能出事,谁知道那丹还有什么效用,万一有什么周期之类的呢?
陆清远刚抬脚便已听见远处的惊呼,附近的声响一下子嘈杂起来,有人喊着什么“有妖有妖怪!”之类的话。
街边有些窗栏才有些动静,似乎将要掀起,长街之上便已经冒出几队钦天监的白衣,
他们敲响鸣钟朗声道:
“钦天监办案,烦请各位稍安勿躁,敬请放心,皆在预料之中,大阵已落绝无变量。
只要门窗紧闭就不会出事。”
皇城的钟声敲过一响,标志着再有一个时辰便到子夜,伴随着这钟声响起,那些似乎想着看热闹的民众也都安定了下来,并没有人执意开窗。
长街上反耀着火把与提灯的光,陆清远站在这檐上奔行,虽然算不得多高,但也能窥见这皇城之中数条街上都在重演这一幕,也能算的上是并然有序,大概是早有筹备。
陆清远甚至还能看到几位妖修已经按捺不住体内肆虐的妖性顶着兽耳兽尾在远处穿行,而其身后则是一帮钦天监的人甩出什么特制的绳索之类的,更有甚至都掏出了类似火器的玩意儿来。
这大概就不是自家玉桓宗的手笔了吧-反正陆清远还没接到来自师尊的通知,哪怕是执意要行那戏码也没这么快的。
暂且得先去找自家那位陆姨一趟,不过真要说起来今夜或许也能算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陆清远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还有功夫看了眼自己的那枚镜子,但如今这镜子上就没什么讯息显露了,平静如水。
他便不再多看,凭借八境的凝练修为与两大宗门混编的身法很快就回到了紫禁城。
这个时辰宫门早已闭阖,周边还有卫队不间断巡逻,不过陆清远还是找机会翻了进去,兜兜转转就回到了那座殿宇前方。
凤鸾殿依旧灯火通明,不过哪怕是在那庭院里或者殿门前此刻都没有任何一位宫女在,陆清远走近几分,试探性唤了声:
“娘娘?”
殿内毫无反应,陆清远只能小心翼翼上前推门,说实在的,在这夜深时分独自前往这深宫之中推贵妃娘娘房门的事多多少少让他有几分冒犯的感觉。
不过这事儿就算被娘娘知道了那也能将小顾钦抱出来当挡箭牌,自家姐姐你还敢动手不成?
陆清远迈入这绫罗锦缎交织的殿宇之中,还是没见什么人影,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心中微微一惬,难道真被顾钦说对了,自己来晚了,贵妃娘娘跑出去了?
那事情就大条了,顾钦是当了半天谜语人,以至于陆清远都不知道这事会导致什么结果,如今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他赶忙拿起符书给顾钦发了条讯息过去,但一时半会儿之间也没等来什么回复,陆清远觉得自己在这凤弯殿内干站着也不是办法。
倒是可以趁此机会顺带试试一下自己最早的计划,陆清远借着通窍仔细扫过这殿内的每个橱柜,某些疑似药瓶的都翻出来看一眼。
只不过绝大多数都是些用作安养神魂或者温养体魄的丹药,陆清远也不管那么多,每样都取一颗出来留着,万一其中真有心意丹的解药也说不好。
他这会儿才将手上一支新的玉瓶给塞回去,耳边便已听得一声:
“你是怎么进来的?”
陆清远心中猛然一跳,赶忙将通窍都关上了,他再转过头来便见一位身着轻薄凤衣的美妇不知何时出现的,如今正坐在床上盯看他。
四目相对,贵妃娘娘哼了声:
“夜闯深宫,凤弯殿内,这岂是一句图谋不轨可以形容的?你可知该当何罪?”
陆清远一个激灵,连忙拂袖边行礼边是道:
“娘娘息怒,属下这是因由今夜京师徒生异象,得令姐旨意才斗胆入宫,为的是护及娘娘安危,方才殿内不见人,属下以为出事了才擅自—”
陆清远这话还没说完,礼数才行了一半便被眼前的贵妃娘娘扶住了,她拉着陆清远的手轻轻放在了大腿上抚了把。
小清子的第一反应是完了遭重了,娘娘这怕不是被妖气侵蚀导致触及什么类似于媚术了吧,那种事不要哇,日后找谁说理去?
不过才刚想到这儿陆清远就在那双光洁的大腿上摸到了七星连珠的纹样,自己人。
陆清远微微一证,再抬眼便见眼前的贵妃娘娘短暂隐下妆容,露出了个自己虽然是没见过但有点儿眼熟的模样,这女子向自己一躬身莞尔一笑道:
“属下夜莺,见过少主,少主您应该见过我家姐姐。”
陆清远大概有点儿印象,这位应该便是夜鹏的妹妹,他嘴角抽抽,你姐姐可把我给害惨了,不过陆清远这会儿是没空提,只是问道:
“如今这是什么情况?咱们宗已经演上戏了?贵妃藏哪去了?”
夜莺很快又换回了贵妃娘娘的模样,她将手指竖在陆清远唇上小心张望了眼殿门嘘了声,才是微声道:
“少主,此地虽没留影监察但也得小心,容属下一一汇报,这不是我宗演戏,贵妃娘娘特地运作钦天监用以今夜月圆激发妖气,想要借机将那些潜藏的妖族都一网打尽,再不济也能挫挫锐气。”
夜莺又给陆清远奉了杯茶,边是顺带给他捏捏肩,边是继续说:
“我在这儿扮贵妃娘娘呢也是她特地钦点的,为的便是防止妖族细作勾连官宦,直接来凤鸾殿使出一手鱼死网破,我入宫久,修为高,自然而然就得来了娘娘的指派。”
“虽然大事娘娘她始终藏着掖着,我们身边人也都一无所知,但关乎这些粗略的事儿属下还是清楚的,不过心意丹这种事儿就让少主失望了,属下这边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呢,没听娘娘提起过,想来也属机密。”
虽然如今对心意丹还是没有任何突破性进展,但陆清远还是有些佩服自家玉桓宗。
果然师尊的底气不是白来的,自家人都能安插到这种地方来了,陆清远享受着身后的“贵妃娘娘”亲手捏肩,不用通窍还真有几分恍然。
陆清远抿了口茶,“那夜莺你可知娘娘她本人去哪了?这事儿放在如今也一样至关重要。”
“此事她自然不会告知于我。”夜莺沉吟道:
“不过肯定是出宫了,据我所知,娘娘可能回去的只有三个地方,一是金麟台,二是钦天监,三是玄坛。”
“恩。”陆清远点点头,旋即便起身,同这位“贵妃娘娘”道了句:
“那今夜就此别过,我这边要去找她,免得出了些什么不妙的事儿。记得今夜的事儿三其口。”
“一定。今夜您入宫没见到人就走了,然后方向是根据贵妃的姐姐给的讯息揣测的,
我们没见过。”夜莺缓缓起身,向着陆清远再躬了躬身,“少主慢走不过那宫门已闭,
您是怎么进来的?”
陆清远边走边说:“翻进来的啊——”
“没触动阵法?”夜莺有些迟疑,“那或许少主您身上有贵妃娘娘的东西,要不然必定会触动紫禁城的阵盘。”
“或许吧。”陆清远点点头,想起来贵妃娘娘那块玉佩,可以是源自于此。
夜莺并未纠结,再是给陆清远传音了句:
“那个少主,宗主说你若是有机会也不要试图逼迫贵妃娘娘或者意图将她直接给毕竟尚还不清楚丹药的作用的药性,此外她建议您最好是能象对谢鹤衣一样对待她。她说这才是最安全的法门。”
陆清远脚下一个跟跑,也不知道师尊这话说出来是不是试探,不过这事儿哪有那么容易他也只能回以传音:“夜莺师姐可替我同师尊说一声,弟子绝无反叛之心,这事儿道阻且长,咱们还是着眼于先前那扮妖族的方案吧。”
“是。”
陆清远很快便再次翻出了紫禁城,回到了长街上,此时的京师已不再闹腾,虽然覆于夜猎之中,不过那些妖修都在迅速远去,看样子受到的制约并不严重,真正被捉拿的并不多,或许也只是无足轻重。
陆清远取来符书看了眼,顾钦发来了个摊手的表情:
“没在宫里?那真不好说了,这会儿京师戒严,出是肯定出不去的,我去钦天监看看,你去西边山上玄坛。”
“行。”陆清远再问了句:“若是遇到了怎么办?”
顾钦很快给了回复:“先躲起来,躲到天亮为之,尽量别遇上其他人,否则很难摆平。”
陆清远有些迟疑:“娘娘她若是不愿意呢?我怕心意丹—”
顾钦又道:“她应该无暇顾及。”
陆清远看了眼之后放下符书,微微叹了口气,再是加紧了步履赶往京师西边的那座山上。
这座山与凤池山近乎遥相对望,只不过凤池山坐落在京师以东,那边如今已不算京师的地界了。
而这座山地处京师之内,原先在这山上的是个庙,后来被皇帝拆了,改成了祭天场合,名作玄坛,用以春祭乃至宣读大事之类的。
所以此山一般也不允许闲杂人等踏上,本来就没人在此走动,如今夜深更是无人问津。
陆清远才偷摸爬上山巅便见得那座如同大殿般的玄坛,坛上依旧空无一人。
他正欲同顾钦再提一句,通窍的馀光就窥见了那玄坛之后的一点星火,陆清远赶忙穿过这座玉石所铸成的祭坛,在那山背面的林中有一点若隐若现的火光。
那是一盏提灯,灯边放看一张桌子,上面摆看一副棋,而贵妃娘娘如今正坐在一旁,
端详着这副没下完的棋。
听得响动她便是抬起了首,望向陆清远:
“你连这儿都找得到?是事已了却?”
陆清远望着那张面无悲喜的容颜,看见贵妃娘娘没缺骼膊少腿他就松了口气,也没看出来顾钦说的什么大问题啊,眼前的娘娘分明同往日没什么区别。
他默默道:“娘娘,这是令姐让我来找你的,今夜您都已经做了安排,那计划那事儿也没法执行了,她的意思是让我来接你,那我们先回宫再说?”
陆凝棠猛然起身,一脸警剔的盯看陆清远:
“你究竟是谁的党羽?!”
陆清远正欲说些什么,忽然听得一声悠远绵长的钟声,皇城的钟敲过第二响,子夜已至。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清远竟觉得那月华更灼人了些,身后的京师之中喧腾起火光,陆清远哪怕是没有手持风水罗盘都能感受到那股悸动的妖气。
还不及他想些什么,便听得贵妃娘娘“唔”了声,陆清远再落下眸光之时她已抱着脑袋坐在了地上,口中哆哆嗦嗦:
“疼,好疼—”
陆清远连忙行至贵妃娘娘身前,自己将猜想杂在一起,他是觉得大概能坐实他心中的那个结论:
眼前这位贵妃娘娘也是出身妖族的。
先前只是猜想,如今差不多能看出结果,不是妖族恐怕也不会受及这种阵法的制约,
而她出宫大概也是为了不能在宫中留下妖气的痕迹吧但看样子和顾柒颜应该不属于同一脉,相互之间可能还有仇之类的。
当然这些都是猜想了,陆清远如今也不知道究竟该做些什么,带着她躲哪去?这边没人察觉就可以了吧?
不过很快陆清远便听见了脚步声,风中带来交谈:
“妖气是从这边传来的,不是门内营造的,这是真大妖,快快,再去叫些人手。”
今夜下达的指令是针对整个京师的,钦天监总坛的行动能力有目共睹,贵妃娘娘自己也有受限,陆清远估计顾钦怕的就是这个。
他看着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的陆凝棠,但贵妃娘娘这个样子是没法维持自己的心性了。
陆清远只能先将先前白少簿给他的香囊系在娘娘身上,再是道了一句:“属下多有得罪。”
然后陆清远便是一步向前,将贵妃娘娘横抱而起,准备向山下奔去。
陆凝棠在他怀里轻轻挣扎,“你、你敢?!本宫还没和她下完棋,本宫当年应该救———不对,不对!我不是姓陆,我是姓顾,我叫顾——””
她话还没说完便已又捂住了脑袋,“好疼,头好疼!”
陆清远便眼睁睁看着这位贵妃娘娘脑袋上长出一对雪白的狐耳,而她的背后那些狐尾已如同开枝散叶般绽开,然后她疼得抱起陆清远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