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有道御剑而来,快若流星。
人未至,那股炼气中期的威压已经笼罩而下。
然而,洞府中的徐衍却无半点慌张。
眼看真元耗尽,气海空空如也,他反而闭上了双眼,心念急转。
‘竭命折元,以奉吾神。’
【竭元术】!
这门得自天渊岭魔修,本是用于绝境求生的邪门秘术,此刻正派上了大用场。
徐衍没有丝毫尤豫,运转法门。
轰!
一股灼热的气息自丹田轰然炸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原本干涸的气海,竟在刹那间被一股更为精纯、更为狂暴的力量所充满。
代价是事后难免的虚弱,以及对寿元的折损。
徐衍却毫不在意,任何时候自身当下的情况都最为重要,不然纵然寿元无尽,却受诛人手,又有何意?
当牛有道的身影落在洞府前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一袭青衫的徐衍傲然而立,身上血迹点点,非但不显狼狈,反而衬得他丰神俊朗,气质凌人。
他手中正把玩着一柄长剑,剑身水波流转,寒气森然,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而在他脚边不远处,孤竹老鬼身首分离,死不暝目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
‘这…’
牛有道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嘴唇嗫嚅了两下,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
或许孤竹老鬼能拿下徐衍,或许两人斗得两败俱伤,依旧相持不下;甚至徐衍凭借阵法侥幸杀死孤竹,自己身受重伤…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般结果。
孤竹…死得如此干脆利落。
还是徐衍先开了口,他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向半空中脸色阴晴不定的牛有道,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师伯怎地突然来我这儿了?地上这位…难道就是您请到观中的客人?”
“呃…”牛有道被这一问,脑中更是一片混沌,下意识地结结巴巴撒了个谎,“老、老夫与观中老友相谈甚欢,正想请师侄过去…不曾想,见这何处来的劫修竟敢行凶!老夫离得远,看见就急急赶来,不想…不想师侄竟如此了得!”
“师伯有心了。”徐衍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如此情形,师侄可没什么雅兴了;师伯还是快些回去陪陪老友吧,莫要怠慢了人家。”
牛有道闻言,神色变幻,慢慢回过些神来。
他不甘心就此退去,想要试探一番。
可目光扫过地上孤竹那凄惨的尸首,又看了看气势正盛,眼神如剑的徐衍,以及他手中那柄寒光湛湛的长剑…
终究,是常年养成的谨慎习性占了上风。
“如此…也好,师侄好生歇息,老夫…改日再来看你。”
牛有道匆匆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驾着剑,头也不回地往回飞去。
徐衍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天际,这才缓步走回洞窟,大马金刀地坐在石床上。
他将明寒剑横放于膝上,又从孤竹尸身上摄来储物袋,放在手里轻轻摩挲着。
片刻后,他象是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黑漆漆的洞穴顶,笑了笑,又点了点头,神情悠闲自得。
……
烟霞峰下,数十丈外的密林中。
牛有道的身影悄然浮现,他并未真的离去。
从烟霞峰飞出一段距离后,他便用了一张【匿形符】,悄悄折返回来,藏身于此,以神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洞府内的动静。
可他看到的,却是徐衍那副翘着腿、把玩着储物袋,甚至还抬头对自己藏身方向点头轻笑的模样!
“妖孽!真是个妖孽!”
牛有道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
他被发现了!
‘我以神识窥探,竟被一个炼气二层的小辈如此轻易地察觉,还用这种方式来嘲弄!’
牛有道连骂两声,啐了一口,却也不敢停留了,驾起巨剑,彻彻底底地走了。
洞窟内,徐衍感觉到那股萦绕不去的窥视感终于消失,但依旧维持着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又过了许久,确认再无任何窥探,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只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竭元术的效力也开始缓缓退去,一阵阵虚弱感如潮水般涌来。
‘只能算是暂时唬住了他…’
徐衍面如金纸。
方才不过是用了个《太清剑经》中的小技巧,以剑势压人,攻其心神不定,才暂时骗了过去。
如今必须在牛有道反应过来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不敢耽搁,强撑着站起身,先是确认了孤竹的储物袋并无禁制,这才从中抓出几块灵石,迅速按在已经暗淡无光的金煞阵盘上。
嗡!
淡金色光幕再次出现,受了这几块灵石的滋养,重新将整个洞窟牢牢笼罩起来。
做完这一切,徐衍才彻底松懈下来,一屁股坐倒在地,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刨出一大把丹药,一股脑地吞服下去,开始争分夺秒地恢复起来。
……
一个时辰后,朝元观。
牛有道回到观中,只觉口干舌燥,心烦意乱。
他一屁股坐在大殿的主位上,看也不看茶杯,直接将桌上的整只茶壶端起,咕嘟咕嘟地向嘴里灌去。
已经凉了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总算让他那颗燥郁的心,稍稍平静了些许。
“师父,如何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正是去而复返的薛碧婵。
她按照与牛有道的谋划,并未去什么郡城,只是在山下觅地修炼了会,便返回观中,正好看到自家师父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可不得了…那可真是个妖孽!”
牛有道将烟霞峰洞窟前所见之事,大致向薛碧婵讲了一遍。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薛碧婵听得目定口呆,失声叫道,“十日前我与他一同回来,他不过刚刚突破炼气二层啊!”
这一刻,薛碧婵感觉自己与那个会调戏自己的、曾经视若菜鸡的少年之间,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无法逾越的壁障了。
“炼气二层…炼气二层?!”
牛有道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在大殿中焦躁地来回踱步。
突然,他一拍大腿,气急败坏地叫道:
“哎呀!中那小子的奸计了!”
他来不及与薛碧婵多说,身影一晃,已冲出大殿,直接踏剑而起,再次向烟霞峰的方向全力驰去!
……
烟霞峰,洞府前。
牛有道去而复返,看到那层熟悉的金色光幕依旧笼罩着洞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徐小儿,不妨出来一见!”牛有道沉声喝道,声音中蕴含着真气,在山谷间回荡。
片刻后,徐衍的身影慢悠悠地从洞中走出,隔着金色光幕,似笑非笑地看着牛有道。
牛有道定睛一看,心中再度一惊。
炼气三层!
‘这才多久?我一来一回,不过两个多时辰的功夫,这小子怎么就炼气三层了?!’
这简直…闻所未闻!
牛有道的脸色阴晴不定,心中已是悔恨交加,自己当时若是果决一些,或许…
就在他心念急转之际,徐衍却突然开口了。
“师伯,不如看看这个?”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页,往外一扔,纸页便轻飘飘地穿过光幕,飞到牛有道面前。
牛有道疑惑地接过纸页,只轻轻一瞟,瞳孔便猛地一缩。
随后,他便忍不住地往下读去。
‘妙…实在太妙了!这…这是【癸雨符】的制法!不愧是仙门所传,与市面上那些一阶中品水属符录,【水牢符】、【水岚符】之流,简直云泥之别!’
‘若是能再多有几份符法相互印证…我必能成就上品符师。’
过了好半晌,牛有道才从那玄奥的符图中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阵法内的徐衍,沉声问道:“你要什么?”
徐衍轻轻摇了摇头,笑着道:“牛师伯替我保管的那些灵石,是否该归还了?”
牛有道并未尤豫,他从储物袋中直接取出二十枚灵石,隔空射入洞府中。
“连本带息,一并归还师侄。”
徐衍接过灵石,随手收入储物袋中,这才缓缓说道:“三月之后,在朝元观,与牛师伯开诚布公,好好谈一谈。”
“三个月?”牛有道皱了皱眉。
他复又看了看阵内神完气足的徐衍,和他身旁那柄寒光湛湛的宝剑,又想了想孤竹老鬼那依旧没被处理的尸首,最后脑中印过那【癸雨符】的符图,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三月为期,好师侄可莫要食言。”
“自然。”徐衍回道。
牛有道最后深深地看了徐衍一眼,这才御剑而起,向朝元观飞去。
……
朝元观。
薛碧婵给再次回到观中的牛有道倒上热茶。
牛有道今日两次全力往返,哪怕修为深厚,也有些吃不消,脸色微微发白。
“师父,我们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薛碧婵不甘心地问道。
经历了今日种种,她对于徐衍的实力,已经有些麻木了。
“那小子气候已成,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牛有道端起茶杯,声音有些沙哑,“好在,他还愿意谈,且先等等吧。”
“师父,”薛碧婵尤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大师兄上次来信时说…把徐衍卖给周家,也是一条路子。”
“哼!”牛有道重重地将茶杯顿在桌上,“我那死鬼师弟的东西,就算烂,也得烂在我这一脉碗里!何时轮得到外人?此事,休要再提了!”
说罢,他把茶饮尽,起身向后殿走去。
……
烟霞峰。
牛有道走后,徐衍用一张火球符,将孤竹的尸首清理干净,又将洞府内外打扫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他整个人仰躺在冰凉的石床上,眼中是再也抑制不住的兴奋。
‘三个月…足够我突破到炼气四层了!’
“果然,剑道需在行中成,而非静中修!”
他在第一次吓走牛有道后,本只想尽快恢复真气,却不想因祸得福,省却了十几日苦工,一口气地突破到了炼气三层。
向牛有道提出的三月之期,自然也是早有盘算。
三个月,足够自己将修为突破到炼气四层,到那时,再临朝元观,牛有道对自己便再无威胁!
届时,一切的主动权,都将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半年来的阴霾,一朝尽去,徐衍只觉如同潜蛟入海,流云出岫,再无阻碍与拘束了!
他在石床上足足躺了几个时辰,什么都不去想,彻底放空身心。
直到月上中天,他才慢慢坐起身来,将目光投向了孤竹散人留下的那个储物袋。
‘又有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