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掠夺(1 / 1)

豫北林县,东接安阳和汤阴,西邻平顺,北接涉县和磁县,南通辉县和陵川。

如果不是为了屏卫途径安阳的平汉线铁路,以及将八路军阻挡在太行山东麓,也许林县这种贫穷的纯农业县,根本就不值得日军大动干戈。

从更大的尺度来看,林县的县城周边,也算太行山东麓一片东西窄南北长的平原小盆地。

姚村乡、南华乡、双山镇,从北到南,是林县盆地最精华的部分,也就是所谓的林中。剩下的林北和林南全是破碎的山地丘陵,但偏偏都控制着林县对外的交通要道。

要守住林县,就必须牢牢控制住林北和林南。在承受了八路军百团大战的暴击后,日军华北方面军痛定思痛,决定在林县直接入驻主力,阻断八路军太行山根据地的向东扩张,而不是象以前那样由扶持的伪政权在这里躺平摆烂。

……

来回乱蹿的寒流,象是浸透了冰水的鞭子,反复抽打着太行山东麓的林县县城。

黄昏时分,停了一天的雪又下了,积雪掩住了街面的烂泥,却盖不住回荡在街头巷尾令人心悸的喧嚣。

“轰隆隆……”

车轮碾过,发出沉重而单调的机械马达噪音,一辆接一辆的日军卡车,如长龙般由南向北进入林县,车头灯在暮色与雪幕中划出昏黄的光柱。

一队队头戴钢盔、面无表情的日军士兵,排着纵队在车队旁跑步行军,冰冷的枪刺如林,在风雪中闪铄着寒光。

街道两侧,大大小小店铺门窗紧闭,偶有胆大的伙计或掌柜,从门板缝隙里偷偷向外张望。平日里叫卖声不断的街道,此刻死寂得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车轮的碾压声。

街道两侧,站岗警戒的伪军如临大敌,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有丝毫懈迨,紧张地盯着每一个角落,仿佛风雪里随时都会冲出什么索命的玩意儿。

“六子,你说这日本人怎么突然直接入驻县城了?不是前段时间,一直在山里追八路军吗?”一个瘦子伪军双手插在袖子里,弓腰驼背,“嘿嘿,还有烟吗,来一根!”

“什么日本人,那叫皇军!”

另一个伪军赶紧用手在嘴边比了个手势,然后掏出皱巴巴的香烟盒,“我有个远房兄弟,在安阳县治安队里,说是皇军在豫南那边可能有大动作。这豫北,包括咱林县、安阳,好多东西都在往南边送。本地皇军不得不暂时收回来,等天气转好。你看,现在八路军和游击队又跟成精了一样到处钻,打都打不完。”

听到同伴这样说,瘦子伪军缩了下脑袋,脸色有些难看:“照你这样说,这年关扫荡,还没有完啊……妈的,别到时候,把我们都当炮灰填山里去了……”

一辆日军摩托车疾驰而过,掀起的碎雪烂泥,直接扑了街边俩伪军一身,两人连连后退,除了心里暗骂,脸上不敢露出半点不满。

……

……

伪县公署的大院,今天来了不少人,很事热闹。

会议室里,几盆炭火烧得正噼啪作响,本地各级官员、维持会会长,以及十几个穿着体面的富商,一个个搓着手,或坐或立,偶尔低声交谈,或焦虑地瞟向会议室紧闭的大门。

“孙县长,这眼看就要过年了,皇军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一个胖乎乎的男子凑到孙县长身边,声音压得极低,“两个月前才征了一批‘慰劳品’,这要是再摊派,我这年关可真就过不去了……”

孙县长是个干瘦的中年人,戴着金丝眼镜,此刻也是一脸愁容:“王老板,慎言,慎言啊……这皇军的事,怎好妄加揣测?等着吧,总是有什么说道的。”

说着,孙县长自己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毕竟为了清缴周边的八路军和游击队,所谓的年关大扫荡已经持续了整整两个月,不说局势缓和,反而感觉还越来越紧张了。

就在今天上午,自己那住在桃花乡的远房亲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来哭诉,说什么在西边山里高台村的地产,被八路军给占了,但当地的日伪军以“敌情不明”和天气为由,迟迟没有出兵收复高台村。

一想到这些,孙县长就心烦意乱。

最角落里,一位穿着半旧藏青棉袍的中年男人,同样坐立不安。

袁秉贤,林县济世堂药铺的老板,平日和这些官员巨贾并没有太多往来,但不知为什么,今天也被孙县长“请”来了。

过去半个小时,细细碎碎听明白了不少,袁秉贤有些想哭。象他这种小门小户,出现在这种场合,简直就是等着被刮油的羊,虽然他身上也实在没几两油水。

不过,有一说一,如今这世道,药材有时候比粮食还金贵难寻,估计孙县长还真以为济世堂这一两年发达了。

“吱呀”一声,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嘈杂的议论声瞬间消失,所有人禁若寒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一名身着军大衣,佩戴少佐军衔的日军军官,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翻译。

日军少佐个子不高,但步伐沉稳,嘴唇紧抿,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冷漠目光,扫视现场众人。

孙县长赶紧上前,弯腰谄笑:“原田太君,各位都到齐了,恭听训示。”

来的人,正是日军第36师团进驻林县的大队长,原田次郎少佐。

原田没有理会孙县长的殷勤,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双手按在铺着白布的桌上,开门见山,一旁的翻译官立刻同步翻译。

“诸位,大日本帝国皇军,为了粉碎八路军的抵抗,为了东亚的共荣,正在奋勇作战!”原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前线的勇士需要补给,需要支持!林县,作为皇军信任的模范县,必须承担起责任!”

果然……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原田继续说道:“现颁布征集令:米、面、生猪……布匹、柴炭等另计。限期十天,务必筹措完毕!”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能听见炭火的噼啪声和深浅不一的呼吸——这个临近年关的大冬天,又是大规模征集粮食,这几乎要掏空整个林县,甚至可能掏空了还不够!

孙县长脸色煞白,硬着头皮站起来,脸上强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太君……这……数额巨大,年关将近,民力凋敝,能否宽限些时日,或者……”

“混蛋!”原田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乱响,“皇军在前线流血,你们却在计较?!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说着,原田顿了顿,语气稍缓:“当然,皇军也考虑到了你们的难处。其中一半,将按市价采购。”

一半用钱来买?众人面面相觑,感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皇军会用帝国军票支付采购费用,十足兑换,通行无阻!”翻译官的声音毫无波澜。

军票?!众人刚生出一丝缈茫的希望,又被这句话彻底打入冰窖。

日军军票那玩意儿,一旦离开剌刀的范围,就是一堆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

“至于另一半,是无偿征收,为大东亚圣业做贡献,是所有人的荣幸。”原田的目光扫过众人惨白的脸,嘴角隐隐上翘,“若物资筹措不足……嗯,允许用银元或法币抵充。具体折价,由皇军核定。”

图穷匕见!

这根本不是物资征集,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有计划、有步骤的抢劫!用几乎无效的军票“买”走一半,另一半直接征收,不够的部分,还得用真金白银去填!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绝望的气氛几乎凝固。富商们面如死灰,仿佛已经看到自家钱柜被掏干的景象。

角落里,袁秉贤更是手脚冰凉,他家哪有什么粮食和生猪?若是摊派到头上,他那间小小的济世堂指不定就得关门,甚至可能因为无法完成摊牌而惹来杀身之祸!

会议就在这种压抑到极点的气氛中结束,原田少佐起身离去,留下官员和富商们僵在原地,无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叹息和偶尔压抑不住的咒骂。

……

天色已完全黑透,风雪更紧。袁秉贤失魂落魄地回到位于城南小巷的家中,那间兼做住宅的济世堂药铺。

刚推开堂屋的门,一股混合着草药味的温气扑面而来。袁秉贤的独子袁明远立刻从里间迎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神秘。

“爹,回来了?出什么事了?”袁明远接过父亲冰冷的外袍,急切地问道。

袁秉贤疲惫地摆摆手,瘫坐在椅子上,闭上眼,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明远,咱们这个年,怕是不好过……日本人要钱要粮,县里四下摊派,咱家这点底子,可吃不住啊……”

他话未说完,袁明远却凑得更近了,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兴奋:“爹,下午你不在的时候……有人来过了。”

袁秉贤猛地睁开眼:“谁?!”

“嘿,就是山里的,八路军,还有林县游击队的……”袁明远的眼睛里闪着光,表情越发神秘,“他们想跟咱们买一批药材,主要是治外伤的,金疮药、百宝丹、纱布绷带什么的都行,他们愿意用现大洋支付!”

若是平时,大家睁只眼闭只眼,这或许是一笔不错的生意。但此刻,袁秉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你……你跟他们接触了?!!”

袁秉贤一把抓住儿子的骼膊,手指用力,“糊涂!现在日本人已经直接进驻县城了,万一被人告发私通八路,会被人拉出去用剌刀捅死的!你忘了两年多前城北秦家的事了?!”

袁秉贤脸色惨白,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嘶哑:“日本人前脚还没走,八路又上门!这是要把我们全家往死路上逼啊!他们给得再利索,有命重要吗?!今天这事,不要再提了,就当没发生过!”

袁明远被父亲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吓住了,看着父亲惊惧交加、几乎崩溃的神情,张了张嘴,最终把话咽了回去,不甘心地低下了头。

屋外,风雪呼啸,拍打着窗棂。

袁秉贤瘫回椅子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心中一片冰凉。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这小小的林县,这风雨飘摇的家,究竟该如何在这夹缝中求得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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