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缘循声望去，只见泥胎菩萨神象前，昏黄油灯亮着微弱光芒。
一只巴掌大的灰毛老鼠，正探头探脑的竖起身子，偷喝灯盏中的香油。
却不防白蛇飞快游来，等反应时，已经被一口咬住。
蛇身扭动，将这只灰毛老鼠牢牢卷住，只能发出惊慌的叽叽声。
白蛇的信子在它脑袋上吞吐不停，吓的灰毛老鼠浑身僵硬，随着蛇身收紧，已是盘中餐。
这时，李修缘走过来，将白蛇拎起来：“师父面前，岂能放肆杀生！”
白蛇委屈巴巴的眨动眼睛，松开身子。
李修缘揪起灰毛老鼠，在它皮毛间，瞅见了一粒细小菜种，不禁笑道：“原来是你偷吃了我的菜种，如今又来偷吃灯油，被教训一顿倒也不冤。”
不过李修缘并未真想对它怎么样，说了几句，便将其丢出门外。
灰毛老鼠趴在地上，竟如人一般抬起两只小爪子作揖。
李修缘咦声道：“还是只有灵性的畜生。”
白蛇猩红的眼睛瞅来，灰毛老鼠顿时吓的收回爪子，慌不迭的逃去了。
真性的声音，随之传来。
“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
“今日你当我面不杀生，来日若有人要害你我，是否也不杀生？”
李修缘老实道：“若有人要害师父，自然要杀。”
真性双手合十：“不碍性空，无作妙力，有渡苦海之心，杀未必是错，不杀也未必是错，一切皆有缘法。”
李修缘听的似有所悟，心中升起一缕禅意，于周身游动，最后汇于天灵。
脑中灵光乍现，道：“不为所思，所好，所得，所困而杀，这便是金刚经中的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弟子明白了。”
真性念了声佛号：“善。”
而后又看向白蛇，伸手捻来一缕烛光抛去。
烛光落在白蛇身上，隐隐约约间，似映出了四条爪子的虚影。
白蛇不敢乱动，乖巧的匍匐在那，任由审视。
烛光熄灭，真性道：“你有化龙的机缘，可惜是道宗的道种。他日化作真龙，当腾升九天而去。”
李修缘听的不解，问道：“师父，真龙与天龙不同？”
“自然。”真性道：“真龙与天龙，一为天地道种所生，一为佛门功德所化，本源根脚，天差地别。”
“真龙者，顺天地造化而生，纳山川灵脉，呼则四季流转，吸则江海倒灌。”
“而天龙，乃佛门清净功德凝结而成，生在世尊脚下，长于琉璃净土，不染凡尘浊气。”
“它以宸道丹筑基，即便此刻在佛宗圣地，他日化龙，也只能是翻江倒海的真龙，成不了护持佛法的天龙。”
李修缘虽然不是懂的特别透彻，但也大致听明白了一些。
真龙乃道宗所属，翻江倒海，行云布雨。
佛宗圣地，讲究一个清静，怎会许真龙在此胡闹。
就算不将其打杀，也会驱逐出去。
白蛇嘶嘶吐着信子，快速游过来，卷着李修缘的大腿。
猩红瞳孔中，看出了些许着急。
它可不管什么真龙天龙，只是不想跟李修缘分开。
“师父，莫非没有办法解决此事吗？”李修缘问道。
真性默然片刻，道：“有二法，你且听听看。”
李修缘连忙躬身行礼，等待后话。
真性道：“第一法，它就此落入轮回，我为你接引其真灵，重获一世。如此剥去前世种种，不再受道种所困。”
李修缘一怔，这意思就是先把白蛇杀了？
退脚上的缠绕劲道，明显大了许多。
低头看去，只见白蛇摇着脑袋，猩红瞳孔里显出浓浓不安。
从宸道丹中得了道种，有化真龙的机缘，让它神智比从前更上一层楼。
自然明白，什么是落入轮回。
剥去前世种种，可不只在说道种，还有记忆。
哪怕重活一世，它是它，也不再是它。
李修缘伸手摸了摸白蛇的脑袋，本以为宸道丹对它是好处，没想到会这么麻烦。
真性又道：“第二法，在化龙之计，以莫大意志对抗天劫。逆劫而生那一刻，剥去皮囊，化作天龙降世。”
“此法难在逆劫之时，想剥去皮囊，那份苦痛，难以忍受。且失去天地同辉的法力，将来只能与所护法尊者同生共死。”
李修缘默然不语，前一世曾听过神话故事。
哪咤削骨还父，割肉还母，那份大毅力，令天下人闻之动容。
白蛇想从真龙化作天龙，竟也要经历此劫。
且比哪咤可能还要痛苦百倍！
两种不同的法子，一种是死，一种是生不如死。
李修缘也不好替白蛇选择，甚至从内心深处而言，并不希望白蛇作出选择。
真龙就真龙，也没什么不好。
只不过将来不能常伴身边，仅此而已。
低头看着白蛇，李修缘心里想着，若真是如此的话，或许该早日将它送去道宗所在。
道宗的资源，能助它更快化龙，不用受那么多苦。
白蛇仰着脑袋，似从李修缘眼里看懂了他的意思。
突然甩开他的手，从腿上爬下来，以极快的速度游动到真性身前。
脑袋重重砸在地上，发出砰砰声响。
银白色鳞片上，冒出了点点荧光。
恍惚间，李修缘似听到山顶传来了一声佛号。
紧接着，一缕粗大佛光凭空而生，落在了白蛇身上。
比李修缘平日诵经时引来的佛光，粗大了数百倍都不止。
将白蛇那身银白鳞片，照耀的金光熠熠。
他不禁讶然，这是怎么了？
真性并未因此惊讶，低头看着面前俯首的白蛇，微微叹息：“他是痴儿，你也是，罢了罢了。”
说着，真性伸手再次捻下一缕烛光，丢向白蛇。
那烛光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白蛇额心，随即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白蛇似有所感，昂起头，只见额心出现一点红色印记。
如火焰，又如第三只猩红蛇瞳。
真性看向李修缘，道：“它方才发下宏愿，将来必以真龙化天龙。此宏愿已得佛意，若将来做不到，便身死道消，连轮回转世都无法。”
李修缘听的身子一震，看向白蛇，满脸不可思议。
蛇也能发下宏愿？
真性的声音传入耳中：“万物皆有灵，众生皆有佛性，它亦是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