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打眼儿扫过去，少说也得有好几百，往多了估摸能上千！
这在那年头可是笔了不得的横财呐！
除了年底分粮食分钱那阵儿，啥时候见过这老些钱票子？
“先甭急着了，“姜佑宁催了催，“赶紧先上去吧！“
这地窖里又闷又臭，她实在扛不住了。
“哎！“
林名虎这才醒过神，下意识瞄了瞄那些垂头耷脑的赌徒，赶忙招呼民兵把人一个一个往上撵。
姜佑宁头一个钻出地窖，漫天雪花顺着西北风就往人的脸上砸。
姜佑宁张开嘴狠狠吸了一大口气，冰气混着雪沫直灌进肺里，反倒激得人浑身舒坦。
后头民兵押着那帮赌徒跟爬似的钻出来，一个个在寒风里缩脖。
原因也很简单，压根就没让这些人再把那外衣棉袄给穿回去！
就让民兵推搡着往大队部走。
雪地里踩出歪歪扭扭一长溜脚印，活像一队发配宁古塔的犯人。
到了大队部，五十来号人全塞进偏房。
林名虎特意留了十几个民兵盯着，人太多了，不留够根本看不住！
为保险起见，连院里四条狗都牵进屋助阵。
打算今天晚上就这样先熬过去，等天一亮就套车往公社赶，顺带让邻近屯子都来认人！
屋子里煤油灯一点，土炕一烧，屋里总算有了热气。
炕桌上匣子里的那沓子钞票粮票在昏黄灯底下泛着油光，林名虎的眼珠子就跟粘上了似的。
等林志文和其他民兵，把最后一张票子点完，窗外的天色都已经泛白了。
林名虎实在憋不住了，凑到林志文面前跟前压低嗓，“三太爷，这钱……咱能不能想法子全截下不？”
光现钱就有八百多块，这还没算那些欠条粮条呢。
这钱要是能再凑点儿，就能跟公社打报告整台拖拉机了！
来年春耕正好派上用场。
账目的事儿倒好糊弄，反正都是自己人经手。
这家多记两分，那家少算一块，哪个赌鬼能记清自己到底输了多少？
真要差得多了，就往刀疤脸身上一推，说是他藏起来的！
眼见林志文摸遍口袋找不着火，他赶忙递上烟卷划着火柴。
火光忽明忽暗映着老爷子的脸，林志文烟抽了半截，才沉沉开口。
“想全吞？门儿都没有！最少得往上报一半！”
“哎呦！这”林名虎依旧有些不甘心，这到底是在他带队下抄着的赌档，实在肉疼得紧。
姜佑宁脆生生接话，“我姥爷说得在理！京城抓赌也是这规矩，赌资充公对半劈，抓赌的留下一半，剩下的充公。
四百多块不少了，都能给这大队部，修成小二层了！”
“钱这玩意儿，够用就得。”林志文吐着烟圈摇头。
姜佑宁凑近炕桌，看着里面的钱，内心不断的思考着。
“这里头怕是有屯邻才分到手的过年钱，要是全扣下，让人家年三十啃窝窝头？赌鬼自作自受，可他们屋里的孩子媳妇招谁惹了？”
甚至可以说，他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姥爷，我这有个主意！你听听看咋样?”
林志文掐灭了烟头，一脸正色，“你说！”
“而且，别的屯子的人咱不管。”
姜佑宁开口，“这么着查清那些赌鬼，今年分到自己人头上多少钱，这部分全没收！
要是混着家里人的钱，就给人家还回去。
至于那些粮食借条……”
说到这里，姜佑宁特意顿了顿，深思熟虑片刻。
“咱也不要，但得让这帮人长记性！按着条子去他们家取粮，收来的粮食先归集体，同时慢慢拨还。”
随后姜佑宁往炕桌上一拍，“而且这几天的伙食，大队管了！就从收来的那些粮里取。
一半麸皮一半糠，再添上两把石头子！好日子过够了就该清清肠子，看谁还敢去赌！”
林名虎拧着眉头，林志文吧嗒着烟袋锅子，屋里其他人更是神情各异。
“姑这招儿高啊！”林名虎一拍大腿，“既让那帮赌鬼长记性，又不牵连家里老小，真是一举两得！”
“这还不算完！”林志文把烟往炕沿一磕，“等开大会，我亲自给他们一人五十手板！
专挑他们儿子孙子在场的时候打，不把那赌钱爪子打成发面馒头，算我白活这把年纪！”
姜佑宁连忙点头。
对付这帮赌红眼的，就得下狠招才能除根！
公社、大队、宗族、家里四管齐下，这剂猛药下去，看谁还敢沾赌！
事情商量妥了，众人正要散场，林名虎却把姜佑宁拦在门口，手上拿着张十元的票子。
“姑和三太爷忙活大半宿，哪能白受累？拿去买点鸡蛋补补！”
要不是姜佑宁镇场子，今晚指不定出多大乱子。
这是林名虎，也是靠山屯，对姜佑宁的感谢，反正这钱都是白来的，不花白不花！
“这可不行！”姜佑宁连忙推辞，“除暴安良是本分，收了钱成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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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今天这事，她觉着自个儿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虽说早超龄退队了，可这份觉悟还在呢！
她扭头看向姥爷求助，没成想林志文竟接过钱。
林名虎也从那今晚的战利品中取钱和票子，分给屋里的民兵，“都拿着，半夜出工不容易，到时候给你们记工分。”
看着大伙儿喜笑颜开的模样，姜佑宁这才恍然大悟——林名虎这是在收买人心呢！
毕竟是深更半夜折腾人，心里难免有怨气。
可有了这钱，给自己打二两酒、给自家老儿子扯截红头绳，总算没白忙活。
“那我们先回了。”姜佑宁笑着走到门口，忽然看见那个已经空了的楠木钱匣子，“这箱子……能给我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姜佑宁就是觉得这箱子合自己的眼缘。
正好，自己还缺个钱匣子，这也正好废物利用了！
“破箱子有啥稀罕！”林名虎挥挥手，“姑不嫌沉就拿去！”
姜佑宁抱起匣子跟姥爷出了门。
刚拐过院墙，林志文就把分到的钱塞进她兜里。
“姥爷，这……”姜佑宁捏着钞票有些迟疑。
“给你就拿着！”林志文不容分说地打断，“你这丫头手松的和棉裤腰似的，留着当体己钱！”
“知道啦！”姜佑宁应着，把钱揣进兜里。
“赶紧回吧，雪又下大了。”林志文笑着摇头，花白的眉毛上落着雪花，连呵出的白气都带着慈祥。
“对了姥爷……”姜佑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林志文一眼就看出她的小心思，“咋的，怕你姥知道？”
“嗯呐！”姜佑宁忙点头
“成，你想瞒着，姥爷就帮你兜着！”
林志文也不愿老伴跟着提心吊胆。
“好嘞！姥爷！这可是咱爷孙俩的秘密！”
“好好好！”林志文开怀大笑，“哈哈哈，秘密就秘密！”
可这“秘密”还没捂热乎呢，爷孙俩刚蹭到院门口，就被赵佳桂领着全家老小堵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