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柳晴晚点头,“三年前那件事牵扯甚广,明面上的线索早已被抹得一干二净。但陈家在朝中经营多年,暗中必然还有不为人知的联络网。陈文琅这一逃,定会惊动某些藏在暗处的人。”
她顿了顿,语气渐沉:“那些见不得光的关系,平日里藏得再深,到了这种危急关头,总会露出马脚。随风要做的,就是顺着这条线,查出当年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林远道这才彻底明白其中的深意:“所以放走陈文琅,就是要让他做个引子,引出那些藏在暗处的大鱼。”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柳姑娘,城南粥铺出了大乱子。”侍卫语速极快,“有人中毒倒地,现场一片混乱,张县令已无法控制局面,愤怒的灾民已将粥棚围得水泄不通,眼看就要激起民变!”
林远道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
柳晴晚却比他更快一步,已然行至门边,“备马,去城南。另外,立刻将此消息禀报王爷。”
城南粥铺前,早已乱作一团。
临时搭起的粥棚被愤怒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几只盛粥的木桶被打翻在地,浑浊的粥水混着泥泞,一片狼藉。
“就是她!是这个黑心肠的女人下的毒!”一个瘦骨嶙峋的汉子双目赤红,指着站在粥桶后的徐佳慧嘶吼。
他脚边,躺着几个面色发青、捂着肚子痛苦呻吟的灾民。
徐佳慧今日依旧是一身素净衣裙,此刻却沾满了溅上的粥渍,发髻也有些散乱。
要不是在京城听见萧衡的名声都臭成啥了,她才不会来。
这帮贱民,她好心施粥,反而被他们倒打一耙。
“你们血口喷人!若是下毒,我为何要站在这里等着你们来抓?!”
“谁知道你安了什么心!你们这些贵人,表面慈悲,背地里不知打着什么算盘!”
另一个妇人哭喊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徐佳慧脸上,“先前抬高价粮逼死我们,现在又假惺惺来下毒!定是看我们没死绝,想来补上一刀!”
“你胡说!”徐佳慧气得浑身发抖,她自幼被娇养,何曾受过这等污蔑与围攻,“我若要害你们,何必亲自前来!这粥从熬煮到分发,经手之人众多,凭什么断定是我!”
“好啊好啊,既然如此,来人,把这群刁民给本姑娘抓起来。”
几个侍卫将那些流民扑到在地,徐佳慧狠狠扇了他们几巴掌。
“我父亲可是当今丞相,你敢诬陷我?”
此话一出,原本闹事的流民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指示粮食价格上涨的是个从京城来的女人,就连县令大人都对她毕恭毕敬。
几个领头的不由后退了半步,眼神闪烁。
正在这时,柳晴晚走了过来,看着地上被压着的流民,如今正是粮价飞涨、民怨沸腾的关头,若是这般以势压人的场面被更多人看见,只怕立刻就会引发暴动。
徐佳慧见到她,立刻红了眼眶:“柳姐姐,他们诬陷我下毒!”
柳晴晚没接话,只对侍卫挥了挥手。
“把他们放了。”
待侍卫退开,她看向徐佳慧,“你怎么来这儿了?”
徐佳慧拨了一下头发,看着柳晴晚,“我当然是为了王爷啊。”
“本姑娘想了一下,王爷会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之前见过的女子都像我一样循规蹈矩。你一个女子做了官差,还敢来这北河城……”
她目光扫过柳晴晚素净的衣着,带着几分不甘的较量:“你能做到的,我自然也能。”
待徐佳慧说完,她才开口,“就为了这个,挑在这个时候来添乱?”
徐佳慧不服,她怎么就是添乱了,而且来北河城她可是带了好些粮食过来的,把自己两年的俸禄都搭进去了。
“我不管,我要去见王爷。”
书房。
“人我已经带到了,我先走了。”柳晴晚将徐佳慧领进了萧衡的书房,转身就走,保证不打扰他们。
徐佳慧一见萧衡,路上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化作了满腔委屈,眼圈立刻红了,快步上前:“王爷!我……”
“谁让你来的?”
林远道见状,连忙打圆场,“王爷,徐小姐……也是一片好心,还带来了不少粮食,解了燃眉之急。”
“粮食?徐小姐,你带着粮车,打着丞相府的旗号,大张旗鼓进入北河城。你爹知道吗?”
徐佳慧摇头,她是偷摸溜出来的,要是让她爹知道,非得把自己腿打断不可。
“可能,现在,知道了。”徐佳慧的声音越说越小。
徐佳慧一来,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便会以为丞相是摄政王的人。
他起身踱至窗前,“你可知今早八百里加急送到御前的奏章里,有多少本参你父亲结党营私、纵女干政?”
“来人,立即备车,天黑前送徐小姐回京。”
徐佳慧:“我不走!我千里迢迢来到北河城,凭什么要我回去?”
她上前一步,“那些粮食是我用自己俸禄买的,我来这里帮忙有什么错?王爷若是怕连累,大可以对外说与我徐家毫无瓜葛!”
徐佳慧咬唇,“我若是现在走了,岂不是坐实了心虚?”
“好,本王不敢你走。”
徐佳慧抱住萧衡的胳膊,“就知道行俞哥哥最好了。”
他朝门外扬声道:“来人,将徐小姐‘请’去别院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半步。”
两名侍卫应声而入。徐佳慧不敢置信地看着萧衡:“你竟要软禁我?”
萧衡看着他们将徐佳慧带走,林远道毫不留情地嗤笑他。
若是萧衡接纳她,便是坐实了与丞相勾结。若萧衡拒绝她,徐相便可借‘羞辱丞相之女’之名,让清流文人口诛笔伐。
无论哪种结果,他和宁王都是赢家。
“这宁王倒是聪明,只是我没想到徐相竟然真的舍得他这个宝贝女儿。”
“徐相既然把女儿送来做棋子,本王岂能辜负他这番美意?”
三年前他打算将徐佳慧送给皇上,可那时徐佳慧才十二,宣帝寻了个由头将人打发回府了。去岁又用外甥女化解盐税危机。
如今徐佳慧逃走,又卖粮的事,以徐相的本事,怎么可能被蒙在鼓里。既要让徐佳慧能顺利进入北河城,又要让这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
萧衡轻轻敲击窗棂:“传令下去,就说徐小姐执意留在王府照料本王。再把消息透给宁王那边的人知道。”
林远道:“王爷是要让宁王起疑?”
“本王倒要看看,宁王后面会做什么动作。”
相府
管家安静地呈上一封密信,火漆上是宁王府的标记。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北河城粮价波动,恐生变故,望相爷早作打算。”
这一局,他押上了最珍贵的棋子。
“徐家的前程,总要有人去铺路。佳慧,别让为父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