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光阴,在塔戈尔大沙漠的风沙中不过是弹指一瞬。
萧乾却以雷霆手段重塑了蛇人族的权力肌理。
他将太虚古龙一族“血脉共治”的管理之术融入蛇人体系,先是以传承契约为根基,在神城祭坛设立“长老议会”。
明面上抬升四位斗皇长老的尊荣,实则将其世袭的决策权拆解为“祭祀”、“律法”等细分职能,悄无声息地架空了传承长老的核心权柄。
对于月媚等部落统领,他则推行“军功授爵制”,将他们麾下的战斗力量编入神城禁卫,以战功封赏逐步置换掉传统的部落私兵体系。
这套源自远古龙族的权术引发了不小的动荡。
老派蛇人贵族曾在议事殿拍案而起,指责他“以人族之法乱我族纲”,甚至有部落统领暗中串联,试图以“人族篡位”为由逼宫。
萧乾却在此时展露铁腕。
当一位斗王统领率私兵围攻神城,且其他统领与长老观望之时,他与小彩催动龙蛇起陆,在祭坛上空显化出威压瞬间震碎了反叛者的斗气。
但真正让族群归心的,是他带来的实利。
萧乾派遣神城禁卫深入沙漠深处,恩威并施,吸纳了沙蝎、风蛇等魔兽族群作为附属,用蛇人族的庇护换取这些族群的上供。
同时他力排众议,在与加刑天的默契之下,派新任禁卫统领月媚为使者前往加玛帝国边境,以“开放蛇人矿脉”、“提供高阶魔兽素材”为条件,与加玛帝国漠城签订了《沙海互市条约》。
当第一批加玛商队带着食盐、铁器进入蛇人部落,当蛇人猎手用魔核换回的布匹堆满市集,那些曾质疑他的声音渐渐消弭。
比起虚无的权力争斗,普通蛇人更在意巢穴里是否有足够的食物,幼蛇能否穿上温暖的兽皮。
如今的蛇人神城,祭坛的蛇文浮雕在阳光下流淌着紫金色的光,市集里加玛商人的吆喝声交织成趣。
萧乾站在神庙顶端,看着小彩在天空盘旋出九彩虹影。
他知道,这三个月的铁腕与怀柔不过是开始,当三个月后的炼药师大会来临,当加玛帝国真正与蛇人族全面结盟互市,才会迎来真正的重构。
而那些曾质疑他的长老,此刻正捧着新修订的《蛇人法典》躬身行礼,眼中再无半分不敬。
因为他们终于明白,这位人类亲王带来的,或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统治,而是让蛇人族在乱世中存续壮大的新可能。
“轰隆——!”
一声闷响自神庙侧殿的密室轰然炸开,厚重的石门如碎瓷般迸裂飞散,裹挟着呛鼻的药尘与焦糊气息。
一道灰扑扑的人影踉跄冲出,发梢尚残留着几缕未熄的青色火星,原本干净的衣袍已被灼得千疮百孔,却掩不住他眼中迸发的狂喜。
“哈哈哈!我终于炼成了!四品丹药!”
少年抬手抹去脸上的黑灰,指缝间泄出一缕清冽丹香。
掌心跃动的青莲地心火尚未完全收敛,焰心处一枚流转着光芒的丹丸静静悬浮,每一次轻颤都荡开细密的灵气涟漪,连空气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凝实的光泽。
独臂的古河紧随其后,望着那枚丹药的眼神复杂难辨。
曾经名震加玛帝国的丹王,此刻空荡荡的袖管在穿堂风中微微晃动,他喉间溢出一声喟叹,似是解脱,又似是怅然:“斗气与炼药同修,十七岁便臻四品萧炎,你这等天赋,当真是老夫此生仅见。”
他抬手拂去少年肩头的药灰,枯瘦的指节在接触到异火余温时微微一顿,随即苦笑道:“以你如今的造诣,又有异火傍身,老夫这点炼药心得,确是再无半分可教了。”
萧炎垂眸敛去眼底的灼烈笑意,肃然拱手道:“蒙古河大师这数月赠予丹方精要,小子方能在炼药一道上得窥门径。这份点拨之恩,萧炎铭记于心。“
他指尖尚残留着青莲心火的余温,玄色炼药袍上的焦痕在暮色里泛着暗哑的光。
古河倚着斑驳的石柱,此刻却只扯出一抹萧索的笑:“阶下之囚的苟活罢了。“
话音未落,廊下阴影里行来两道身影。
萧乾面色奇异的看着萧炎,显然没想到这家伙炼药天赋如此之高。
而紧随其后的云韵,青色衣裙随步履轻扬,眸光自始至终胶着在萧乾身上,那份不加掩饰的依恋,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古河眼底。
昔日丹王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十年前云岚宗山门前,她一袭白衣立于飞雪之中,想起三年前炼药公会,她为他递过一杯祛火的灵茶。
可如今,这女子正自然地抬手,为眼前这个仅仅大斗师的少年拂去肩头的灰尘,指尖擦过少年颈侧时,连眉梢都染着他从未见过的柔意。
风沙卷过庭院,卷起古河袖管里空荡荡的风声。
他别开脸不去看那幕,嗓音苍老了十岁一般:“罢了亲王既有佳人相伴,我这残躯,也该寻个地方晒晒太阳了。“
说罢转身时,独臂处忽然隐隐作痛,仿佛美杜莎劈下的那一剑,此刻才真正斩碎了什么。
“萧乾”
萧炎喉头微动,目光扫过古河踽踽独行的背影,终究没将那句“放他走吧”说出口。
萧乾见状耸耸肩:“知道你那性子,有恩必报。”
他忽然抬眸望向独臂丹王,声线在风沙中扬起,“古河大师,想回加玛帝国吗?”
那道佝偻的背影骤然僵住。
古河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瞳孔里第一次溢出活气:“我还能离开蛇人族的地界?”
他记得那些守在帐篷外的蛇人,每一道目光都像淬毒的蛇信子。
“为何不能?”萧乾从纳戒里取出三瓶丹药抛了抛,“成王败寇是世道规矩,但你替蛇人族炼制的五品丹药,足够赎清了。”
那三瓶流转着金纹的聚灵龙血丹,每一枚都需消耗十株沙漠特产的龙血草,如今蛇人族药圃里的灵植,早已被炼得见了地皮。
古河盯着那些丹药瓶,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里混着沙砾般的沙哑:“原来在你们眼里,我这条残命,只值三瓶丹药?”
他抬手抹去眼角不知是风沙还是别的什么,独臂残肢在晚风中晃了晃,“也好,也好至少加玛帝国的风沙,比这儿的蛇毒好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