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轻微的悲伤与轻微的高兴就是遗撼的话,那么这位半神的表情定然是无比遗撼的,她的眼神中有着对过去的悔恨,也满怀着对族人们未来的期盼。
她发自内心地替族人们高兴,
同时也在为自己高兴。
“我的一生都困在悔恨中。”贝利萨垂下头“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们的故乡已经回不去了,自从我们坐上远离故土的羊背上那一刻起,故乡对于我们而言,就是遥远的词了。”
“我们是羊背上的民族,对于那片生我们养我们的草原有着太深太深的情感,以至于那个夜晚对我们来说太过虚实。直到如今,故乡早已成为焦土,风中捎来灰,我们仍有人坚信,山的那边草原依然潦阔,湖泊依然干净,天空依然蓝。”
“我向他们许诺,一定会带他们返回故乡。”
“为了这个无法兑现的承诺,我们有太多太多的人离逝,有太多的人被困在过往止步不前,向着一个虚无的目标努力前进,有的老人究其一生,直到死前,眼中仍向往着故土的光景。”
“徜若泰坦族人死后的魂灵将重归图拉坦,看到那样糟糕的故乡,他们又会做何感想呢?”
“族人们期盼的眼神,利得象把刀,又象慢性的毒药,让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为什么我要许下那个承诺,为什么我就不能向族人们揭开事实.”
贝利萨眼瞳的烛火渐渐黯灭。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带着族人前往新的家园,过上更好的生活。”
“为什么每次在面对孩子们那些希冀的目光时,我都会动摇。”
“为什么:我背负着这么多人的命运与期望,却又要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到他人的手中?”
“为什么,背负这些重担的就必须是我?”
“为什么,我就不能为自己自由地活一次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至再也听不见,或许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心中还有许多困惑没有解开,她到最后都没有走出那片草原,与自己和解。
日暮西沉,黑鸦盘旋。
王国在她的身边走向灭亡,昏黄的夕阳落过女人的肩头。
映照在她那身布满锈痕的盔甲,映照出她胸膛那柄双刃枪锋的斑驳血渍。
有风吹过,那络盔缨在风中静静地飘动,为风中的灰点燃,静静地燃烧。
她莹润的眼睛闭上了。
她伤痕累累的手缓缓地坠落,
她的生命正如这落下的夕阳。
堂堂一代泰坦半神,
就此落幕。
赛维娅起身,
走到王宫外,
走过街道,
走出城墙。
走啊走,直到王国的轮廓在远处夕阳落下的地平线再看不见。
那些话语,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在苦难与困境中跌倒,就要知道自己被什么绊倒,学会成长。
人不能困在过往,困在自己的遗撼。
人总是要学会接受已经发生的一切,抬头向前看。
她既然无论如何也找不回真正的自己,再不可能作为‘唐歆”而存在,那为何她不试着去接纳新的自己呢?
为什么这场旅途,她的最终目的一定是查找回真正的自己,而不是作为新生的她去存在?
赛维娅抬起头,眼角处凝结出黑色的泪滴,全身布满破碎的裂痕。
她再次想到最开始的问题。
她的过往不属于自己,可她却要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过往奔赴向未知的未来。
为什么这场旅途,她一定要执着于去查找过往的自己,不能停下脚步看看沿途的风景?
为什么她睁开眼那一刻,就注定要按着既定的轨迹去行走,哪怕过程要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苦痛,每秒钟都度日如年,却连一点自由意志都不能拥有?
这对她来说真的公平吗?
她有着那个女孩的全部记忆与身体,灵魂亦完全相同,可她的脑海中同样存在自我意识的新生萌芽与无数人的记忆。与其在无尽的痛苦与回忆中一次次迷失、止步不前,她为何不能全然接受现在的自己,就以这样的姿态,继续接下来的旅途,自由地行走在世间?
主动接纳所有记忆的个体还会是她,却再不可能是以前那个女孩了。
这么做,将会意味着过往的她将会真正地死去。
可,正因她牵挂的人同样牵挂着她,赛维娅才不愿再继续逃避。
望着眼前浮现的聊天框,赛维娅最终写下心中早已想好的答案。
“副本‘绝症患者’正在结算,积分榜排名将固定,预计三分钟,结算时间过后将开放传送权限。”
“别让沉默串行的人跑了!”不知谁大喊一声。
逐光花园与沉默串行的胜负已分,老牌的公会将坠落,曾挡住阳光的羽翼被折断,而在阳光下,无数新生的公会将会崛起。
王与王之间的战斗,向来是不死不休的。
新王登基,她手下的狼群便会咬断老狼王的脖颈,哪怕他灰溜溜地逃走,逃到天涯海角。
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究竟该如何站队。
“杀了沉默串行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别忘了那群混帐曾经对我们做的事情。”
先前响应号召最快的小公会,同样也是最先跳出来反水的,看那架势,巴不得要将沉默串行的众人生吞活剥。
沉默串行众人见到大势已去,所有人都簇拥着中间的金发少女,一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模样,再也顾不上反抗,纷纷四散而逃,企图保留有生力量。
笑脸爵士脸上满是不甘,怒吼着冲向许小柚的方向,交战没几个回合,气息便节节衰弱,脸部中招,倒飞出去,跌倒在地。
男人浑身的羽翼收回肌肤,异化的状态逐渐消退,为了掩护队友撤退,他也不顾虚弱的身体,
强顶着副作用再度扑向许小柚,这次却被少女轻易地放倒在地。
“我说过,在游戏结束前,会亲自要你的命。”
“站起来。”许小柚眼神不含感情。“既然是王,就要体面地去死。”
“我给你一个有尊严的死法。”
笑脸爵士自知已无力回天,从地上站起,咬紧的牙关忽然松开,绷紧的脸色放缓,眼神平静。
“来吧,杀了我,我是输了,可这不代表你赢
砰一闪灭的火光打断笑脸爵士的话,沉闷的倒地声响起。
望着地上生息尽皆消散的男人,周围环视的公会会长沉默了,甚至不敢相信,那个曾给他们带来梦魔,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而杀死他的暗金蔷薇,从进驻绿洲,到率领自己的武装刺王杀驾,再到于庞加尔德斩首笑脸爵土,不过短短半个月。
那些曾轻视过金发少女的人募地感到股恶寒,甚至不敢正对少女的眼睛。
斜阳下,人人静静地驻足,一言不发,他们抬头,目光交汇,在彼此的眼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这将会是是她的起点。
属于逐光花园的时代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