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坚厚的壁障被打碎,所有的轮回再次具现化。
变成一柄可以翻动的利刃。
这柄利刃的外观看上去就象一本日记。
人们脚下的这辆列车随时都会开往黄昏。
无数个博士正是握住这样的利刃,维系住列车的运转,在清醒与疯狂之间追寻文明的解药。
现在,轮到许小柚握住这柄剑,
成为新的执剑者了。
日记轻飘飘的,由于这本日记有着一定年份,纸张的结构极其毛糙脆弱,仿佛轻轻一捻,就能将其捻碎,可它又沉甸甸的,承载了文明的重量。
几个瘦小的身影在渠道间摸黑前行,猫头鹰走在最前面,握紧手中的水管,
警剔地环视四周,夜枭跟在她的身后,麻雀则用自制的扫描仪定位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为众人指路。
唯独瘦小的暗红发女孩走在最后面,沉默着一言不发。她不明白,博士在昏迷前,望向她的复杂目光,她从中读出许多种情绪,悔恨、懊恼、麻木、遗撼、
孤独。
那些情绪太过深刻,直到现在还在她的脑海中徘徊不去。
她愿意相信博士,
即便对方常会为了实验进展安抚他们,说一些虚伪的谎话,可无数次在谈起“废墟上开出的花’时,她的目光总是温悯而真挚。
博士想要拯救大家,
在这一点,她从未说过谎。
来到地下渠道的转角,他们隐约听清怪物的嘶吼声,往前定晴一看,只见体态扭曲的丧户在浓重的黑暗中忽隐忽现。
它的整个身体都与墙面融为一体,大大小小的暗红晶块生长在体表,蔓延至墙面、地面、天花板,微弱的红光在其中的絮状纹路中不时闪铄,将狭隘的渠道照得象一个晶矿洞穴。
注意到那只丧尸身下颜色妖艳的赤椿花丛,猫头鹰将过滤面具拿出,递给身边的众人:“小心,尽量别吸进这些花的花粉。”
一般来说,赤椿花的花粉本身并不会导致感染,可是从这些丧尸身上长出来具有极其强烈的感染性,有心之人将成群的丧尸户体堆积到关键的要道车厢,使其开满这样的妖艳花朵,企图阻断两大势力的冲突往来。
“阴魂不散。”近在耳边的嘶吼让孩子中不知谁嘀咕一句。
众人佩戴上面具,绕开嘶吼的丧尸,继续摸黑前行。
他们幼小的心中都有这样的疑惑,这场危机究竟是什么时候爆发的?
在他们还不是孤儿的时候,曾都问过父母这样的问题,并在父母的脸上看到疑惑。显然,他们的父母也无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从父母那辈记事起,
这些扭曲的怪物就已经存在了。
继续前进,水流流经的声音响起,潮湿的水汽凝结成水滴,滴答滴答地落在金属渠道上。
越是靠近贵族那边的车厢,不安的情绪越是开始侵袭她的内心,强烈的恐惧让她胸膛剧烈起伏,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是她亲手杀死了博士。
先前的场景在她的脑海里不断重播,鲜红浸染视线。
因为自私,杀死了唯一有可能终止这场灾难的人,现在瘟疫永远也不会终止,列车上的大家都要循环往复地承受苦难与折磨。
人们会一次次与爱的人分别,看着亲近自己的人死去,变成怪物,或是在饥寒交迫中冻死。
新生的婴儿从出生就注定要面对冰冷的世界,发出哭豪。
年老的夫妇会因为无法劳动,被驱赶出底层车厢,眼含泪花相拥,被尸潮淹没。
所有人的努力都因为她的自私前功尽弃。
她做错了什么。
因为太疼了,不想再那么疼,她就做错了吗?
内心有两个声音不停地蛊惑着她。
“你什么都没做错,被救赎者没资格指责牺牲者,救赎创建在牺牲之上,却从来没有人在乎牺牲者的感受!”狡点的小恶魔高高挥舞叉子抗议。
“出于公理,他们为牺牲者带来的救赎欢呼,却批评牺牲者的反抗!”
“小梨,不可以这样,你要听话,快点回去,还有很多人处于水深火热,不乏同样无辜的人。”稚嫩的小天使挥舞棉花糖一样的双手,笑容可爱治愈。
:“他们心地善良,渴望打破现实困境,同时付诸行动,用自己的温暖感化寒冬,在看不到的地方为牺牲者祝福祈祷。”
“管那些讨厌鬼干什么!”
小恶魔挥舞叉子将小天使肚子洞穿,掏出天使的肠子和心脏!
“再说了,博士都已经死了,我最讨厌同情心泛滥的讨厌鬼!”
“啊一—”
夏梨将小恶魔残忍杀害小天使的全过程收于眼底,脸上表情麻木黯然,
小恶魔正举着几块马赛克眩耀,一脚将小天使xx’的头踢进血红编织的球门,向着天空张开手,象是享受全场欢呼,于是整理小领结,一丝不苟地退场。
夏梨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谁来帮她做出选择,
她究竟该怎么做?
装璜华贵的车厢里,男人对着镶崁在卧室的镜面打理起自己油亮的须,将一件巴洛克风格,蕾丝设计浮夸的外套披在肩膀,似乎有些不满意,授了授拉巴领,又往自己身上喷了喷男士香水,看上去精致极了。
男人的名字叫做本杰明,生活在贵族车厢,他并不知晓自己‘贵族’的身份,因为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过看这样平凡单调的生活,偶尔加点小浪漫调味。
“哦对了,孩子们奔波一路肯定又渴又累,又想喝水又想吃点甜的。”他想到什么,匆匆地上前将桌上几个红润透亮的苹果拿起,放到桌边藤条编织的果篮里,盖上布,象是在准备一个惊喜。
漫长的人生对于本杰明来说是枯燥乏味的。
在三年前,他被确诊不孕不育,不能象身边的人一样带着孩子在公园车厢玩耍,或是在旋转餐厅吃晚餐,用美好的童话故事哄自己的孩子入睡。
他的生活总是充斥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却没有一道声音奔向于他,治愈予他。所以,他总是一个人坐在公园,眼巴巴地羡慕邻居的埃尔莉娅太太,她是开托儿所的,可以同时照顾很多很多的孩子。
他很喜欢孩子,他们是上天派来的小天使,笑声比风铃动听,总是会拉起大人的手,跑向更美好有趣的地方,是他们天真童趣地治愈这个世界。
可从今天开始,这一切都将会改变。
他马上,就可以成为一位骄傲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