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至深秋,忙碌了一整年的庄稼人,迎来了难得的农闲时节。
水稻早已收割完,田地里只剩下一排排整齐的稻茬。干稻草经过晾晒后,捆扎堆积成垛,这也是好东西。
但农闲不是真的闲着,也得干些养地备工的活儿,比如翻土除虫、拾粪积肥之类。
田间地头,跑来几个雀跃的孩童,手拿粪叉、挎着粪筐,收集着散落各处的牲畜粪便。
陆元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只因,他穿越重生成了一块地,一块十分贫瘠的荒地。
“天道不公!”
“为何我不能穿越成一名餐霞饮露、腾云驾雾的修仙者?退一步,好歹也做个凡人家,再走一遭恋恋红尘、看一世人间繁华再不济,哪怕成为山间野兽,起码也能弛骋山林、逍遥快活。”
“而眼下,我居然成了一块地甚至连一捧农肥都吃不上!”
在质问苍天无果、百般挣扎无用之后,他还是欲哭无泪地接受了这一残酷现实。
“唉,算了有没有人能灌溉一下我?最好再种点什么东西。”陆元抱有一丝幻想地期盼着。
此地是一个地势较高的灰岩山,中间被一道巨大的裂缝分开,加之几乎没有植被复盖,远远望去,就象一个光溜溜的大腚,因而得名光腚子山。
陆元就坐落于光腚子山的角落里,一处不起眼的位置。
他的面积只有半亩左右,土壤也只有薄薄的一层,再往下走就是灰岩。
仅有的一点养分,也都供应给了几株茅草、荆棘,还有一片稀稀拉拉、又干又老的藜菜——这是一种十分常见的野菜。
真是一片瘠薄地。
【等级:荒地(贫瘠级)】
【升级条件:种植并收获一轮四季作物】
【面积:半亩】
【作物:藜菜】
【能力:“知农耕”——充分掌握当地农耕知识】
【剩馀寿元:10日(藜菜)】
陆元望着面板,不知如何是好。除了【知农耕】以外,他尚未获得其他能力,只有一块冷冰冰的面板,提示着自己已时日无多。
显然,他的寿元由作物成活期决定。换言之,庄稼能活多久,他就活多久。
“冬日将近。等到寒风彻骨、大雪纷飞之时,这几颗藜菜就会冻死。届时,我的意识恐怕也要消散于天地间”
正当他感到绝望之际,一个瘦小的身影爬上了光腚子山。
光腚子山是座石头山,没有水源,只生长着些许杂草,野菜更是少得可怜,土壤层也很浅,蚯蚓来了都得喝西北风。
平日里,此处人迹罕至,连孩童们放牛放羊都不愿意上这儿来。
“今天居然有人上来了?”陆元略感惊讶。
那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孩儿,瘦得前胸贴后背、手臂似竹杆,身上套着的玩意儿甚至不能算作衣物、最多叫破布条子成精,看样子是个流民或者乞丐。
大抵是饿昏了,他走到一株荆棘藤旁,看着藤上成熟已久的老果子,干咽了咽口水。
这种果子叫金樱子,呈深棕色,外表布满了尖刺,内里是密密麻麻的硬种子。
条件好的人家有时会拿来泡酒,以此给酒增添一丝甜味儿。但它的果皮果肉偏木质化,即便在鲜嫩之时,也最多就是嚼上一嚼、尝口甜汁就吐掉。
更别提老果子了,那就是干木头,压根儿不能吃。
可男孩儿不在乎。他俯身摘下一颗金樱子,用石头将尖刺碾平碾碎,随后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硬生生咽了下去。
“这真是造孽啊。”见此,陆元忍不住摇了摇并不存在的脑袋。
好在男孩儿随后发现,在陆元这块地上,竟然长着藜菜。
“藜菜!!”
男孩儿一阵惊呼、如获珍宝,手忙脚乱地挖了一通,迅速往嘴里塞下一株,剩下的连泥带土装入怀中。
“妈的,快别挖了,给我留点,不然等下嗝儿屁了!”陆元心中大急,却无嘴可说。
他不确定,男孩儿一旦把这些藜菜全部挖走,自己的寿元会不会就此而终。
好在男孩儿遗漏了些许长在石缝中的藜菜,这才让陆元躲过一劫。
就当男孩儿心满意足地离开后,一道提示在陆元脑海中响起。
“首次有人踏足,获得能力【托梦】:可向踏足过当前土地的人托梦(次数不限)。”
夜已渐寒。
安静的村庄里,偶尔传来一两声鸡鸣犬吠,引得全村笨鸡蠢狗争相呼应。
这晚,狗剩子做了一个神奇的梦。
有一位白发长须、拄着拐杖的老爷爷,自称是土地公,说两人缘分颇深,要交给自己一项光荣神圣的使命。
“只要在那片土地上种活作物就行了!”
狗剩子一连复述了四五遍,才完整还原了老神仙的话。
至此,与狗剩子交谈了许久、得知其情况的陆元,不禁感到一阵心痛:“这狗剩子都十三四岁的人了,个头比同龄人矮一大截,还是个憨傻儿。瞧这一身的伤,平时肯定没少挨打。”
“父母早死、寄人篱下,饥寒交迫、病痛缠身随时都有可能夭折了。”
“和我一样,都是苦命人呐。”陆元长叹一声,悲从心来。
两者都是朝不保夕,又都如同野草一般,顽强苟活着。
这时,陆元按照故事传说中、神仙对孩童循循善诱的传统形象,耐着性子问道:
“狗剩,本仙来考考你。你可知有什么农作物,适合在种在沙壤中,在秋末初冬种下,并且能够挨过寒冬,一直存活到来年春耕吗?”
狗剩子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蛤蟆!”
遭到陆元否定后,他又接连喊出了藜菜、豆角、水稻、和泡菜坛子。
陆元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忍无可忍道:“够了!是箩卜!你们当地特有的白玉箩卜!”
毕竟事关自己的小命,千万出不得一点岔子。
幸好有【知农耕】,让陆元对附近农事了如指掌。
青山桥村这一带,能过冬的作物有不少,可能够在那片贫瘠土地上艰难存活的,恐怕只有白玉箩卜。
“哦,哦,白玉箩卜。”狗剩子痴呆呆地答道。
陆元让又狗剩子复述了十几遍,直到确保对方记牢了,才缓和神色,承诺道:“只要你尽快弄来白玉箩卜的种子,种在那片荒地上,我就保佑你,来年顿顿都吃上饱饭、吃上肉!”
“吃饭!”
“吃肉!!”
闻言,狗剩子两眼放光、振臂高呼。
逢年过节时,狗剩子曾偷偷趴在屋外,通过门缝看东家吃饭。
他现在还清淅地记得,餐桌上,那一碗碗热气腾腾、颗粒饱满的白米饭;那一块块油光发亮、香气扑鼻的腊肉。
令他最难忘的一幕,是东家与他几乎同龄的小孩,端起一碗满屋飘香的甜酒冲鸡蛋,浅尝一口后,两眼笑得象弯弯的月亮。
他无法想象,那是何等美妙的滋味。
瞧见这番景象,使他的肚子雷霆作响,隔着房门都能让人听见,东家发现后,又是一通打骂驱赶,让他滚回漏雨的牛棚里受冻挨饿。
连偷瞄一眼的权利都被剥夺。
狗剩子当时心想,只要能够让自己吃上一顿东家的过节饭菜,就是挨十顿打、百遍揍甚至被打死了都值。
反正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饱餐一顿。做撑死的鬼,好过做挨饿的人。
想到这里,狗剩子呆滞的目光变得激动,歇斯底里地呐喊道:“我要种地!我要吃饭!吃肉!!”
情至深处难自抑,饿到昏时无他求。
彻骨的饥饿和对食物的憧憬,让狗剩子直接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揉揉眼睛,抬头看向夜空。
今夜没有下雨。月光如水,通过牛棚破洞失修的屋顶,倾泻在狗剩子脏兮兮的脸上。
寒风让狗剩子打了个哆嗦,将身上的干草又裹紧了些。
睡意全无的他,索性掰起手指,磕磕巴巴地念叨起土地公在梦中的叮嘱。
“光腚子山,白玉箩卜种子。要松土开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