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盗火者普罗米修斯(1 / 1)

阿斯加德的烽烟与阿尔斯特的悲歌,已然成为阿傩身后昨日黄花。

此刻,他驾着祥云,身影在苍穹与云海间几个闪铄,便跨越无垠的山川与海洋。

脚下的景象从郁郁葱葱的森林与喧闹繁华的城邦,逐渐变成嶙峋的荒原,与终年积雪的巍峨山脉。

空气变得稀薄冰冷,风中裹挟岩石与亘古冰霜的气息。

这里是被文明与生机遗弃的角落,是世界的屋脊,是神罚的监牢。

这里正是生灵止步的高加索山脉。

阿傩按下云头,落在一处徒峭到近乎垂直的悬崖之上。

狂风四处呼啸,卷起雪沫与碎石,发出尤如冤魂呜咽般的尖啸。

悬崖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峡谷,感觉一直连接到冥府的最深处。

而在这绝壁之上,一道身影被牢牢禁锢着。

那是一位高大的泰坦,即使被永恒的囚禁日夜折磨,依旧能看出他昔日不凡神武。

他的四肢被冰冷坚硬,闪铄着神力的乌金锁链贯穿,牢牢钉在冰冷岩壁上。

锁链上铭刻着宙斯的雷霆符文,无时无刻不在汲取他的神力并施加无尽痛苦。

他的胸膛袒露,皮肤因长年风吹日晒霜冻而变成尤如粗糙岩石。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一只巨大的魔鹰,羽翼漆黑如夜,眼神锐利似刀,正停在他的胸膛上,用它那弯曲如钩的喙,一次又一次啄食他体内不断再生的肝脏。

每一次啄食,都带来血肉撕裂的闷响和无法抑制的闷哼。

暗金色神血沿着岩石纹路流淌,尚未干涸,便在极寒中凝成造型诡异的冰晶。

他是盗火者,希腊人类的创造者与守护神,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额头上布满密汗,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那是对暴政的蔑视,以及一丝残存的,对遥远人间尚未熄灭的希冀。

阿傩,就这般悄无声息出现在这片受刑之地。

他的灰色僧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却纤尘不染,与周遭的残酷和绝望显得格格不入。

他没有立刻行动,没有挥洒法力去斩断锁链或驱赶魔鹰,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用他那深潭般的眼眸,凝视、感受普罗米修斯遭受的永恒酷刑。

他观察了好一会,才终于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萦绕一抹柔和的金色佛光。

他并未攻击那只魔鹰,也没有试图去修复普罗米修斯的创伤,只是将那抹佛光轻轻指向普罗米修斯所在的方向。

刹那间,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并折磨普罗米修斯神魂与肉身的极致痛苦,仿佛被注入一股清冽甘泉。

痛苦并未消失,宙斯的诅咒与魔鹰的啄食依旧,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宁静与安抚力量,就象最轻柔的纱幔,包裹住他饱受煎熬的意识。

普罗米修斯一直紧绷着的,用来对抗痛苦的意志,在这突如其来的舒缓下,出现一丝本能松懈。

他发出一声连自己都遗忘了的,悠长又疲惫的舒爽叹息。

那双眼睛也终于有所异动,将目光投向那道不知何时出现,竟然让他不曾察觉,更不该落在此地的身影。

那是一个他这样的泰坦从未见过的存在。

装束奇特,气息平和深邃,与奥林匹斯山的众神,与他所知的任何神系都截然不同。

尤其是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清澈、瑞智,仿佛眸底能倒映出他数千年来在高加索山脉承受的孤独与坚持。

“陌生的来访者,”普罗米修斯可能是太久没说过话了,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但显然还有浓浓的泰坦尊严,“你是谁?为何来到这受诅咒之地?又为何要缓解我的痛苦?”

普罗米修斯虽然没有看到阿傩出手,但感受到那缕佛光的作用,加之前面站着这么一个奇怪的人,想想都绝非偶然。

阿傩向前迈出一小步,脚下的积雪竟然没有留下痕迹。

他单手立掌于胸前,微微颔首,声音平和清淅,轻易穿透狂风的呼啸,直接响彻在普罗米修斯心间:“阿弥陀佛!贫僧阿傩,自东方净土而来,只是一名云游四海的修行者。途经此地,感应到无边苦难之气,特来一观。”

阿傩的目光落在那些冰冷的锁链和不断啄食的魔鹰上,语气充满真挚的赞叹:“尊者之事迹,贫僧略有耳闻。

为众生盗取天火,甘受永世之罚,此等牺牲精神,实乃真正智者、仁者。

放眼诸多神系,如尊者这般,愿为渺小凡物承担如此代价者,寥寥无几。

您的勇气与慈悲,令人敬佩!”

这番话语,尤如温暖烛火,短暂照亮普罗米修斯所处的冰冷黑暗囚笼。

数千年来,他曾听到过人类微弱的祈祷,感受到过少数凡人的感念,但从未有任何一个拥有力量的存在,如此直接肯定他的选择,理解他的牺牲。

奥林匹斯众神视他为叛徒和蠢货,其他泰坦大多认为他多管闲事。

简单来说,他很傻很天真。

而眼前这个不曾谋面,自称僧人的东方来客,却仰慕他,并称他为“智者”“仁者”。

不过,阿傩要说的话才刚刚开始。

他话锋一转,多了一丝探究,一丝引导性的疑惑。

他抬头望向高加索山脉铅灰色的天空,仿佛通过这层天幕遥望人间,继而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只是,尊者,请允许贫僧冒昧一问。

您在这绝壁之上,承受这日复一日永无止境的痛苦,已历数千寒暑。

您所深爱,所庇护的凡人,他们可曾真正知晓您为他们付出了什么?可曾从心底感念您这无边的苦难?”

阿傩顿了顿,让风声将这个直击心灵的问题更深地刻入普罗米修斯的思绪,等对方有所触动,这才接着说道:“天火给予他们温暖,帮助他们驱散黑暗,指引他们开启文明。

他们学会锻造,建造城邦,发展技艺。

他们歌颂自己的英雄,崇拜强大的神只,争夺权力与财富。

数千年的时光流逝,他们似乎确实成长了。

但是,尊者……”

阿傩的目光定在普罗米修斯的脸上,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炬,仿佛要一眼洞穿对方灵魂最深处的疑虑:“这份成长,是否配得上您所承受的无边苦难?

他们可曾用您赐予的火焰,真正照亮内心的蒙昧,驱散贪婪、嫉妒与仇恨?

还是说,他们仅仅是将这火焰,化作彼此征伐,制造更残酷兵刃的工具?

当他们享受文明带来的便利与富足时,有多少人会想起,在遥远荒凉的高加索绝壁上,有这样一位泰坦,正为他们永恒的叛逆,付出肝脏被永恒啄食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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