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丘林铁钳般的手指死死扼住梅芙的咽喉,挤压着她的气管,将最后一丝空气隔绝在外。
梅芙华美的长袍下摆在空中无助踢来蹬去,精心打理的红发凌乱贴在因缺氧而泛青的脸颊上。
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笼罩住她,她甚至能感受到库丘林身上那股混合血腥、汗水与某种非人狂怒的灼热气息。
那双近在咫尺的血色眼眸里,没有理智,没有怜悯,只有要将整个世界都焚毁的暴虐火焰。
“为你的阴谋付出代价吧!”库丘林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用尽力气。
就在梅芙感觉自己的脖子要被彻底掐断,意识已经开始涣散时,一道清亮的佛号,尤如古寺钟鸣,穿透王帐内弥漫的血腥与杀意,清淅传入每个人耳中,尤其直接撞入库丘林那被狂怒充斥的识海:“阿弥陀佛!”
这声音听着并不嘹亮,却带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力,就象一洼清冽的山泉,强行注入那片沸腾的血海。
库丘林扼紧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那双血色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那股纯粹的毁灭欲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搅动,以至于掌心的力度出现松懈。
王帐入口处,不知何时,阿傩已悄然立在那里。
他的灰色僧袍还是那么纤尘不染,与周遭的修罗场格格不入。
“库丘林,”阿傩的声音直接在库丘林混乱的心神深处回荡,“放下她。杀戮,并不能带回你失去的挚友,也无法洗刷你被蒙蔽的耻辱。”
“蒙蔽?”库丘林转身直视阿傩的眼睛,大声嘶吼着,手臂上的肌肉却不再象之前那样紧绷,“她!是她用诡计害死费迪亚!是她沾污我和费迪亚之间的友谊!”
库丘林单臂晃动着掌心奄奄一息的梅芙,怒火再次试图吞噬那刚被唤醒的一丝清明。
阿傩轻轻摇头,缓步向前,无视脚下粘稠的血泊。
“贫僧指的不是她。库丘林,你手中的,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把被利用的刀。真正的毒药,来自你誓死效忠的地方。”
阿傩伸出手指,指尖有佛光流转,指向库丘林那被愤怒和痛苦填满的胸膛:“仔细回想一下,光之子。
那封所谓的‘密信’,那个让你坚信不疑的‘铁证’,它来自何方?
是谁,在你取得胜利,与挚友分享荣耀的时刻,将这柄淬毒的匕首,精准刺入你最无防备的心房?”
阿傩的话语就象带着魔力,库丘林脑海中瞬间闪过那陌生传令兵肃穆的脸庞,那封加盖国王私印的羊皮纸信件,那信中言之凿凿的“背叛”细节……
信中每个文本,都饱含康奇厄伯沉痛且愤怒的笔迹,虽然那是来自书记官的手笔……
“不……不可能……”库丘林喃喃自语,手臂微微颤斗。
他并非愚笨之人,只是在极致的情绪冲击下,理智被暂时剥夺了。
此刻受到阿傩点醒,之前一些被忽略的疑点涌上心头:信使的陌生,时机的巧合,证据的完美……
就象破碎的镜片,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拼接。
“梅芙确实试图招揽费迪亚,”见库丘林已经出现摇摆,阿傩的声音继续响起,“但那封满载诱惑与承诺的书信,尚在途中,便被截获。
它从未到达费迪亚手中,你的兄弟,至死都保持对阿尔斯特,对你,毫无保留的忠诚。”
“费迪亚,他……他没有背叛我?”库丘林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斗,那双血色眼眸死死盯住阿傩,渴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又似乎极度恐惧那答案是真实的。
“他死于忠诚,死于阴谋,死于你被操纵的狂怒。”阿傩并没有让库丘林如愿,他的话语冰冷又残酷,象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彻底剖开血淋淋的真相,“我曾预言,会有一个‘邪恶之人’,利用你的力量,引导它走向毁灭。如今,库丘林,你还认为那人远在天边吗?”
轰!
库丘林感觉自己的头颅被一柄战锤狠狠击中。
“邪恶之人……”
库丘林有一种如梦方醒的巨大荒谬感。
不是梅芙!不是联军的任何一个将领!
那个邪恶之人,竟是康奇厄伯!是那个他宣誓效忠,视为父辈的国王!
是那个坐在艾曼玛查王座上,道貌岸然命人写下那封催命信的国父!
“啊!!!”
这一次的咆哮,不再是纯粹的毁灭欲望,而是夹杂被至亲背叛的撕心裂肺,以及亲手弑友后那无穷无尽的悔恨与自我憎恶!
他猛地松开掌心,梅芙象一滩烂泥摔落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大口喘息,看向库丘林和阿傩的眼神充满恐惧和劫后馀生的复杂情绪。
库丘林跟跄后退,手中的盖博尔加抵地勉强撑住他的身体不倒。
他低头看向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这双手刚刚扼杀康诺特的女王未果,而在不久之前,更是刺穿了他最好兄弟的心房!
费迪亚临死前那悲伤却释然的眼神,此刻无比清淅浮现在他眼前。
“费迪亚……我的兄弟……我对不起你……”库丘林痛苦低语,声音破碎不堪,仿佛心力交瘁。
但悔恨很快被一股更加狂暴的怒火完全取代。
这怒火的方向并不盲目,而是目标明确——艾曼玛查!王宫!那个坐在王座上,编织谎言,害他变成弑友怪物的罪魁祸首!
库丘林没有看梅芙一眼,也忽视了阿傩的存在。
他猛地抬头,就象一头怪物再度苏醒,那双刚刚褪色的血眸,再次占据两个眼窝。
这一次,是清醒的疯狂,是目标明确的毁灭意志。
他就象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战吼,随即身形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赤红流星,撞破王帐帘布,朝着阿尔斯特的方向,发起此生最快且最决绝的冲锋!
阿傩目送库丘林离去,脸上无喜无悲,更没有阻挡的意图。
他看向瘫软在地,惊魂未定的梅芙女王。
“女王陛下,带上你心心念念的神牛,率领你的军队,离开阿尔斯特的土地。立刻!马上!”
梅芙挣扎着坐起身来,脸上混杂着恐惧、不甘和浓浓的疑惑。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阿傩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光之子的狂怒已被引向别处,但谁也无法保证,在他完成他的清算之后,这怒火是否会回头吞噬你们。
下一次,不会再有人阻止他捏断你的脖子。
阿尔斯特已经流了太多的血,这场战争,该结束了。”
梅芙顿时回想起刚才库丘林那尤如末日化身般的恐怖身影,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天灵盖。
所有的野心、贪婪,在绝对的力量和死亡威胁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且微不足道。
很快,她艰难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无力:“我、我们这就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