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康纳尔毫不掩饰的挑衅和四周隐隐传来的哄笑,阿傩脸色波澜不惊,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
他没有走向武器架,也没有摆出任何战斗姿态,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目光平和扫过面前每一位红枝骑士的脸庞,最终落在康纳尔身上。
“康纳尔阁下,各位阿尔斯特的勇士,”阿傩终于开口,声音并不高,“感谢你们的邀请,在开始任何‘演示’之前,请允许我,一个远道而来的旁观者,分享一点关于力量的浅见。”
他顿了顿,似乎是刻意给所有人一个思考的空间,库丘林抱臂的姿态微微放松一些,眉眼挑起,流露出几分好奇。
费迪亚则显得更加专注。
“在你们的文化中,力量往往与摧毁画上等号。
摧毁敌人,摧毁障碍,用无匹的勇力去证明自身价值。
这并不能说错,在生存与荣誉的战场上,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法则。
然而,力量的本质,真的仅仅在于‘摧毁’吗?”
阿傩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引导听众的思维不自觉扩散起来。
他抬起手,指向训练场那些用于练习劈砍而布满痕迹的木桩:“你们看看这些木桩。你们的利剑可以在它们身上留下深刻的印记,证明剑的锋利与持剑者的力量。
但若力量发生失控,剑锋所向,是否会伤及无辜?
若力量只为毁灭而生,当敌人消散,守护的家园满目疮痍,这力量的意义又何在?”
他的目光特意转向库丘林,彼此视线产生连接:“真正的力量,其内核在于‘控制’,其终极目的,在于‘守护’。
控制你的怒火,让它只在需要时燃起,而非焚尽一切。
控制你的肌肉,让每一次挥砍都精准有效,而非徒耗气力。
控制你的意志,让它专注于守护族人并捍卫誓言,而非沉溺在杀戮的快感中。”
阿傩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意味,就象在阐述宇宙的真理:“摧毁,只是力量最原始最笨拙的表达方式。
而守护与控制,才是力量升华的体现,是让它得以持久,得以承载更多责任与荣耀的基石。
一味追求极致的破坏力,尤如不断给野火添柴,终有一日,火焰会吞噬添柴者自身。”
他这番话倒也不是张口就来,算是先前在穆斯贝尔海姆和阿斯加德那段经历的有感而发。
他的话,尤如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红枝骑士们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他们一直以来都习惯于用肌肉和武器思考,从未有人如此深刻剖析过力量的内在。
一些年轻骑士面露沉思,而一些资深者,如康纳尔,则皱起眉头,显然不大认可,可偏偏一时半会找不到话语反驳。
最终,康纳尔哼了一声,打破短暂的沉寂:“智者的话语总是充满机锋,令人回味。
但训练场不是辩论场,阿尔斯特的男儿更愿相信手中实实在在的武器。
阿傩阁下若是只有言语,恐怕难以服众。”
阿傩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光说不练假把式,并不能真的让在场众人都心悦诚服。
于是,从容颔首回应:“康纳尔阁下所言极是。贫僧之言,听起来确实尤如无根之木。
故此,接下来,贫僧愿接受诸位的‘指导’请求,进行一场实战演示。”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兴奋与怀疑交织在一起。
康奇厄伯在观礼台上微微前倾身体,兴趣愈发浓厚。
“不过,”阿傩又一次话锋一转,“这场实战演示,并非贫僧贫僧亲自与诸位交手。”
“什么意思?”康纳尔一愣,“难道你要找代理者?可在这里,没有哪个战士会替你承受这份挑战!”
红枝骑士团盛名之下,加之阿傩只是个外来者,整个王国不可能有人会傻到替阿傩出战的。
“非也。”阿傩微笑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整个红枝骑士团,缓缓说道,“不需要找代理者……另外,我的演示对象,不是个体,而是你们全部——在场的每一位红枝骑士!请你们一起上!”
“什么?!”
“智者疯了不成?”
“一个人,挑战整个红枝骑士团?”
惊呼声、怒斥声瞬间炸响,此起彼伏。
这已不是简单的挑衅,而是赤裸裸的蔑视。
红枝骑士团是阿尔斯特的骄傲,汇聚这片土地上最顶尖的勇士,即便是康诺特的女王梅芙,也不敢如此狂妄无礼!
康纳尔的脸色瞬间涨红,怒极反笑:“好!好!好!东方智者,你的‘智慧’果然不同凡响!
既然你如此自信,那我红枝骑士团愿意成全你!
只不过,刀剑无眼,要是伤了你,可别怪我们失了待客之道!”
库丘林脸上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审视。
他感觉这个东方僧人并非在虚张声势,但其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费迪亚的眉头紧锁,显然认为对方此举太过冒险,甚至有些愚蠢。
阿傩对周遭的哗然与愤怒视若无睹,只是平静点头:“既然如此,请诸位列阵吧。无需顾忌,尽可施展全力。”
康纳尔不再多言,转身面对他的骑士们,发出一声低吼:“红枝的兄弟们!列阵!让这位远方来的客人,见识一下阿尔斯特真正的力量!让他为他的狂妄付出应有的代价!”
训练场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乃至肃杀。
红枝骑士们不愧是久经沙场的精锐,尽管愤怒,行动却迅捷且有序。
他们迅速散开,结成阿尔斯特闻名的冲锋阵型,盾牌在前,长矛如林,一股凝练的煞气尤如实质般弥漫开来,连观礼台上的贵族们都感到一阵心悸。
库丘林手中握着一柄训练用的长矛,和费迪亚都站到了阵型的内核位置,随时准备听命令行事。
面对这支足以撕裂任何军队的钢铁洪流,阿傩依旧孑然独立。
他将手伸到百宝锦囊中,从中取出一物,那是一个小巧的布袋,看上去平平无奇。
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阿傩解开袋子,从中捻出一把金灿灿的豆子。
这些豆子不过寻常黄豆大小,却在晨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内里仿佛有微小符文在隐隐流动。
“他在做什么?”有人低声嘀咕。
“难道是某种巫术?”
阿傩没有理会这些窃窃私语,更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他体内的佛力迅速运转起来,接着手掐玄奥法印,口中低吟一段晦涩古老的梵文真言。
那声音初时细微,旋即变得洪亮庄严,就象来自九天之外,带着洗涤灵魂的力量。
随着真言吟诵,他掌心中的金豆开始轻微震颤,发出嗡嗡的鸣响,表面的流光愈发璀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