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丁微微抬手，指向窗外那株贯穿天地，无比宏伟的世界树虚影，自信满满补充：“世界树的壁垒，是尤克特拉希尔的意志体现，是维系九界秩序的根基。它并非凡力可以摧毁。至于苏尔特尔……”
他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属于众神之王独有的傲然：“他的火焰或许能灼伤米德加德的土地，但要想焚毁阿斯加德的根基？
哼！预言归预言，但现实是，他和他的火焰巨人，每一次的蠢动，都被我们轻易击退。
我的冈格尼尔，索尔的雷神之锤，还有无数阿斯加德的勇士……
我们的力量，足以守护我们的家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就是奥丁的底气。
不管穆斯贝尔海姆有多少次阴谋，多少次不知天高地厚的进攻，在阿斯加德面前都会土崩瓦解，这是过去无尽岁月反复上演过的无聊剧本。
阿傩的心微微下沉。
他听出奥丁话语深处的含义，不是不相信预言，而是漫长的生命和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滋生一种近乎惰性的盲目自信。
他们相信危机总会以过往那种再熟悉不过的方式被解决，相信阿斯加德的防御固若金汤，相信诸神黄昏仍是那个虽然注定，却无比遥远的终点，而非一个可能被提前引爆的超级炸弹。
“神王！”阿傩试图做最后努力，“此次非同往日！苏尔特尔的力量已经发生质变升华！那东方之火……”
“尊者！”奥丁强硬打断阿傩，语气虽然依旧保持礼貌，却带上明显不容置喙的威严，“你带来的消息很有趣，也提醒我们不可完全沉溺于和平。
我会让海姆达尔更加密切关注穆斯贝尔海姆的动向，但是……”
他站起身，拿起身旁的神枪，做出送客的姿态：“但是，阿斯加德有自己的应对方式。盛宴尚未结束，或许，你可以再去品尝一下芙蕾雅女神带来的精灵佳酿，那才是客人应享的礼遇。”
计划第一次出现明显偏离。
奥丁的反应让阿傩有些错愕，这完全符合一个整日沉溺在往日荣光，已经不愿去面对任何残酷现实的统治者形象。
阿傩快速收敛心神，面上保持平静，对着奥丁躬身行礼，默默退出偏殿。
他没有回到喧嚣的宴会大厅，而是借口需要静思，来到金宫漫长的回廊中独自漫步。
廊外是阿斯加德永恒的暮色与霞光，仙宫林立，彩虹桥若隐若现，美得如梦似幻。
然而，阿傩深知，这片梦幻之下，潜藏着即将喷发的毁灭熔岩。
他不能任由奥丁的傲慢毁了整个计划，但又心知肚明，一味游说非但不能如愿，反而会适得其反，激起奥丁的反感。
东游取经计划，需要苏尔特尔这个“齐天大圣”位的内核护法，但也同时需要阿斯加德在遭受重创后对佛法敞开大门，至少不能横加阻拦。
奥丁的不作为，可能会导致苏尔特尔被阿斯加德的力量提前镇压，或者阿斯加德在猝不及防下遭受过于惨重的损失，继而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波及整个九界，影响到后续布局。
“必须知道奥丁真正的想法！”阿傩心中很快有了决断。
他寻到一处僻静的露台，倚着白玉栏杆，目光眺望远方那时刻在燃烧的穆斯贝尔海姆方向。
暗地里，他手腕上那串地藏王菩萨所赐的谛听子珠中，其中一颗念珠微微发热，旋即，其表面那内敛的佛光骤然亮起，仿佛某种力量被悄然引动。
他赶紧凝神静气，将神识附着在念珠微弱的感应上。
神识随着念珠，开始跨越时空，小心翼翼探向刚刚离开的那间偏殿，靠近端坐在王座之上的众神之王。
没有直接窥探思维，那太过危险，极易被奥丁那浩瀚的神力感知到。
谛听子珠的能力更精妙，它是聆听万物心声的方式，捕捉那些潜藏在意识表层之下的，最真实的情感涟漪与思绪碎片。
起初，只是接收到一片模糊的神威海洋，尤如雷鸣与风暴的交响。
但很快，一些清淅的“声音”碎片，像深水中的气泡，浮现在阿傩的感知中：
“东方僧人……说的是真的吗……穆斯贝尔海姆的能量波动，海姆达尔确实回报过异常……”
“三昧真火……完全没听说过……竟然能提升苏尔特尔的火焰本质……如果这是真的……”
“诸神黄昏……预言……芬里尔……耶梦加得……这些该死的命运……”
“不能慌……都是假的……我是众神之王……我的信念，就是整个阿斯加德的信念……绝不能动摇……”
“世界树壁垒……是我们的倚仗……相信它……”
“一定会象以前每一次那样……索尔会解决的……”
“但万一……万一苏尔特尔真的有了破界之力……穆斯贝尔海姆的火焰军团……”
“不！不见到真正的毁灭降临，那些沉浸在蜜酒里的家伙，是不会相信的……没有一个天神会醒来……包括我自己……”
聆听到此，联系中断，阿傩缓缓睁开眼睛，谛听子珠的那颗念珠变得比同伴更加灰暗。
原来如此！
奥丁并非不信，他是不敢相信。
或者说，他不愿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打破阿斯加德表面虚假的宁静。
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担忧，远比他在阿傩面前表现出来的要深沉得多。
但他被众神之王的身份所累，被漫长的和平所麻痹，被一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侥幸心理所支配，不得不心甘情愿做一只鸵鸟。
他需要一剂猛药，一剂足以刺痛整个阿斯加德神经的猛药，或许才能如梦方醒。
阿傩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既然奥丁选择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既然阿斯加德需要一场流血的教训才能认清现实，那么，他何必再做这个不合时宜讨人厌的警告者？
“也罢！”
阿傩望向远方，目光穿透无尽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些在穆斯贝尔海姆集结的火焰军团，看到了那柄燃烧着七彩光华的烈运之剑，看到了那枚蓄势待发的破界神杵。
“就让预言，以最激烈的方式，提前敲响它的钟声吧！”
阿傩决定不再催促，更不再警告。
他打算以东方客人的身份，继续留在阿斯加德，“欣赏”这最后的辉煌，静观苏尔特尔的火焰如何撕裂长空，如何灼烧这片永恒之地。
只有当毁灭的火焰真正舔舐到金宫的台阶，只有诸神在痛苦与震惊中幡然醒悟……
他，阿傩，这个早已洞悉一切，并发出警告的“先知”，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才会被赋予真正的重量，计划也才能步入正轨。
看来，一场注定的“必要之恶”，是阿斯加德永远不可避免的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