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如斗转星移,业火尽褪后,阿傩已然重返大雄宝殿中。
他脚踏在光洁如镜,氤氲着淡淡檀香与功德金光的琉璃地面上,恍若隔世。
片刻之前,他还身处那有色无形的业火中无法挣脱,但此刻却又立足这佛国至高殿堂的中心地带。
周身虽无业火灼烧,但另一种无形的压力却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是诸佛菩萨罗汉金刚投来探究、审视乃至带着疑惑的目光,如同万千丝线,悉数交织在他身上,似乎要将他赤裸裸剖析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灵魂深处因环境陡然巨变而产生的细微战栗,更将那份属于现代灵魂的些许不适和兴奋深埋心底。
他低眉垂目,步履沉稳,沿着殿中信道,一步步走向那端坐于九品莲台之上的巍峨身影。
每一步,他都在心中飞速复盘那个在业火中灵光一现,并被他脱口而出,不一会需要他当众详细陈述,因此当下争分夺秒在脑海中完善的想法。
这不仅仅是为了脱罪,更是他在这神佛世界立足,乃至攀登高峰的起点!
终于,他在莲台之下站定,再次五体投地,当众行下大礼:“罪徒阿傩,奉召觐见世尊,愿世尊圣寿无疆,佛法昌隆!”
“起身回话。”如来的声音恢弘而平和,不带丝毫情绪,却自然蕴含着令人心神安定的力量,“汝于业火之中,所言‘东游取经’,机缘为何?详细道来。”
“谨遵世尊法旨!”
阿傩再次躬敬一拜,方才起身。
他并未立即开口,而是先微微调整呼吸,目光快速且隐蔽扫过殿内。
他看到莲台之侧,手持净瓶的观音菩萨,其目光温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与探究。
他看到两侧诸佛、菩萨、罗汉,有的面露好奇,有的眉头微蹙。
他看到某位曾与原主有过些许龃龉的尊者,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他甚至看到西游取经五人组,各自表情不一,孙悟空猪八戒等人就一副看好戏的架势,貌似想看看这个敢勒索他们师徒的尊者,此番有什么话要说。
他知道,这是一场比业火考验更为凶险的“答辩”。
说服如来,只是开场前戏。
要让这项庞大的计划获得通过,他必须展现出足以让在场至少部分高层信服的战略眼光与执行潜力。
如果这一步不能顺利迈出去,他可能被重新打落业火之域,而且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展现自己的抱负,遑论重登大雅之堂,乃至步入权力内核。
电光火石之间,阿傩将所有利害计较清楚,当即不再有丝毫尤豫,拿出背水一战的决心,抬起来头,目光清澈且坚毅迎向如来,声音清朗,娓娓陈述:“启禀世尊,诸位尊者。弟子所言‘东游取经’,非一时妄念,实乃基于对三界大势、佛法宏愿之愚见,偶得天机点化所致。
诸位皆知,我佛门真经,旨在普度众生,解脱苦厄。然目光所及,那西牛贺洲以西,乃是广袤无垠的欧罗巴洲,那里如今却是一片信仰芜杂、征伐不断之苦海。”
他言语间,开始向诸佛呈现出一幅无形的画卷:
“其地,神国林立,体系纷呈。
北有阿斯加德,神王奥丁执掌英灵,然其神系宿命指向‘诸神黄昏’,内部矛盾暗涌,神与巨人仇恨绵延,预言尤如利剑高悬,众神亦在恐惧与挣扎中不得解脱。
南有奥林匹斯,宙斯率众神居于山巅,然其神性多近于人,贪嗔爱欲,争斗不休,视凡人为棋子蝼蚁,动辄降下灾祸,神际关系更是错综复杂,伦理混乱,难为道德之楷模。
西有凯尔特秘境,德鲁伊信仰与英雄传说交织,部落纷争,古老魔法与血腥祭祀并存,光之子亦困于狂怒与诅咒中,文明仍处在原始与蒙昧的边缘。
东有斯拉夫万灵,佩伦与维列斯,天空与大地,秩序与混乱之争……亘久不息,广袤森林与冰原中,精怪横行,民众敬畏自然却缺乏终极的精神依归。
更有那罗马圣城,虽试图统合万神,实则信仰浮于表面,与权力交织,难解心灵之渴。”
阿傩的声音逐渐高昂,带着悲泯与洞悉:“此诸般神系,各自为政,壁垒森严,相互攻伐诋毁,视异信为仇寇。
其地生灵,非但承受战火、贫困、疾病之苦,更因信仰之混乱与神邸之私欲,而陷于精神上的无边黑暗。
他们大多心灵无所依归,怨气积聚,业力深重。
此正乃我佛大慈悲,施展无量法力,予以度化之天赐良机!”
他顿了顿,掷地有声总结起来:“佛法之精义,在于圆融无碍,在于慈悲平等,在于直指人心,在于见性成佛。
若能传入彼土,正可对治其神系排外、信仰狭隘、征战不休之顽疾!
此非仅为传播我教,实乃解救亿万沉沦生灵之善举,其功德之浩瀚,岂是寻常布道、小范围传法可比?
此乃开拓我佛门气运之新边疆,铸就万世不朽之基业啊!”
殿中一片寂静,整个过程,唯有阿傩唱着独角戏,他的声音在偌大的宝殿中回荡,到后来即便言毕,都依旧轰隆作响,馀音绕梁。
诸佛菩萨中,不少露出思索之色,更多的是脸色精彩,显然被这番对欧罗巴的局势剖析,和佛法东传的狂悖想法震撼到了。
然而,如来听完一言不发,众佛也就没有给出回应。
阿傩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出奇好,于是趁热打铁,抛出此项惊天计划的内核部分:“至于取经团队之构建,弟子愚见,主取经人,当为我灵山内核弟子,秉持坚定佛法信念,此乃根本,不容有失。
然,护送取经人之团队成员,弟子斗胆建议,正可从上述欧罗巴各主要神系中,遴选合适之才。”
此言一出,静默的宝殿中,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一位面容古拙的罗汉忍不住打破沉默,率先出声质疑:“阿傩,你此言差矣!据我所知,欧罗巴蛮神及其眷属,多为好斗嗜杀、未闻佛法之辈,甚至身负罪业。让我佛法真经,由彼等护卫,岂非沾污圣洁,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