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的声音,并不算洪亮。
但在这一刻,却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体育中心内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全场,死寂。
那种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彻底,来得令人窒息。
如果说江澈击败秦岳,展现“黑八化龙”时,人们的安静是源于震撼与敬畏。
那么此刻,这种安静,则纯粹是源于彻头彻尾的、无法理解的荒唐感!
赌上一个流派在整座城市的存亡?
这是何等的狂妄!
这是何等的霸道!
他凭什么?他怎么敢?!
短暂的死寂过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议论狂潮!
“疯了!这小子彻底疯了!他以为他是谁?台球协会会长吗?”
“诡道流虽然名声不好,但也是传承了几十年的流派,他说除名就除名?”
“太狂了,过刚易折啊!这下彻底把诡道流得罪死了,就算赢了比赛,以后恐怕也永无宁日!”
担忧,嘲讽,幸灾乐祸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整个场馆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贵宾席上。
林少脸上的狰狞快意,再一次凝固。
他死死地攥着被玻璃碴刺破的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却浑然不觉。
他本以为,父亲请来萧然,是一记万无一失的绝杀。
可他万万没想到,江澈非但没有被吓住,反而以一种他完全无法想象的方式,将赌注推向了万丈深渊!
他不仅要赢,他还要诛心!
他要当着全江城所有人的面,将诡道流连根拔起!
“爸这”林少颤抖着看向身旁的中年男人。
林父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异的惊惧。
这个叫江澈的年轻人,其心性之狠,手段之烈,已经超出了一个年轻人的范畴。
他像一头蛰伏的凶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将对手撕成碎片,连骨头渣都不剩!
而另一边,那位一直稳坐的台球协会会长,此刻再也坐不住了。
他霍然起身,目光如炬,死死锁定在江澈身上。
他看到的,不是狂妄,而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自信。
一种源于对自己“道”的绝对自信!
“好一个以正破邪,以直破曲!”会长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难掩的激动,“这才是真正的宗师气象!我们华夏球道,需要这样的脊梁!”
赛场中央。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个始作俑者——萧然的身上。
萧然脸上的玩味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触及逆鳞的阴冷和暴怒。
他的眼角危险地眯成一条缝,手中的三颗黑球停止了翻飞,被他死死地捏在掌心,发出“咯咯”的声响。
江澈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抽在了“诡道流”三个字的脸上。
取江澈的右手?
现在看来,这简直成了一个笑话。
人家直接掀了桌子,要的是你整个流派的命!
“好很好”
萧然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看来,不给你一点真正的颜色看看,你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裁判席,厉声道:“裁判!他的赌注,我诡道流接了!”
“我不仅要废了他的右手!”
“我还要让他跪在这里,向我们诡道流的祖师爷,磕头认错!”
轰!
全场再次哗然!
赌局成立了!
一场决定个人生死与流派存亡的惊天豪赌,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下,正式成立!
裁判的脸色煞白,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在主办方负责人无奈的点头示意下,颤抖着声音宣布:“既然双方同意赌约生效!”
工作人员立刻送上了一份生死状般的协议。
江澈看都未看,直接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萧然,则是用指甲划破指尖,以血为印,狠狠地按了上去!
血色的指印,触目惊心。
整个体育中心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的,将不再是表演赛。
而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血战!
“小子,准备好了吗?”
萧然缓缓走向球台,他的步伐很奇怪,忽左忽右,像蛇一样扭动着,给人一种极不协调的视觉错乱感。
他一边走,一边用那双阴冷的眼睛盯着江澈,嘴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低语。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钻入人的耳朵,让人心烦意乱,精神难以集中。
“这就是诡异流的手段么?扰乱心神?”江澈心中了然。
【小把戏罢了。】
杆神的声音带着不屑。
【守住你的心,你的场域,就是最坚固的城墙。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神。但在你的世界里,他连阵风都算不上。】
江澈的眼神,古井无波。
他任由萧然的魔音灌耳,任由他用诡异的步伐试图扰乱自己的气场。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擦拭着自己的球杆。
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萧然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发现,自己的精神干扰,对江澈完全无效!
对方就像一尊万古不化的磐石,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有点意思。”
萧然停下脚步,嘴角重新勾起一抹邪异的弧度。
“既然精神攻击没用,那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诡道流真正的‘道’!”
说罢,他走到球台前。
按照规则,这一局,由他开球。
他没有像正常球手那样摆杆,而是将球杆的尾部,轻轻抵在自己的胸口。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嗡——
一股阴冷、晦涩、令人作呕的气息,从他体内弥漫开来。
如果说,江澈的“球道场域”是煌煌大日,是王者君临。
那么萧然此刻散发出的“势”,就是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滋生出的毒菌和藤蔓,充满了扭曲与恶意。
“看好了。”
萧然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
他没有发力,只是用胸口的力量,轻轻将球杆“顶”了出去!
笃!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母球,以一种极其缓慢,甚至有些笨拙的速度,滚向了三角球堆。
“这这是在干什么?没吃饭吗?”
“开球不开大力,这还怎么打?”
观众席上,发出一阵不解的议论。
然而,下一秒。
所有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只见那颗慢悠悠滚动的母球,在即将撞上球堆顶端那颗球的瞬间,轨迹突然发生了一个肉眼可见的、违反物理定律的拐弯!
它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绕过了最前方的球,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钻进了球堆的侧翼!
砰!
球堆被轻轻撞开。
但诡异的是,没有一颗球冲向袋口。
十五颗彩球,像是被人刻意摆放过一样,互相紧贴,互相纠缠,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斯诺克。
整个台面,瞬间变成了一片雷区!
死局!
一个完美的,让任何对手都感到绝望的防守死局!
而那颗母球,在完成这一切之后,更是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最终稳稳地停在了球堆后方,被挡得严严实实。
开球,即做斯诺克!
而且是天罗地网般的连环斯诺克!
“这这就是诡道流!”
解说老张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恐惧。
“不求进球,只求让对手无球可打!用最恶心,最无赖的方式,折磨对手的心态,逼迫对手失误,从而得分!”
全场,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台球。
这是战争!
用尽一切手段,摧毁对方的心理防线!
萧然直起身子,脸上挂着得意的、残忍的笑容。
他看着被自己创造出的“杰作”,又看向面无表情的江澈,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到你了。”
“我的世界,好玩吗?”
“让我看看,你要怎么解开这个死局?”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猫戏老鼠般的快感。
他仿佛已经看到,江澈在这盘棋局中苦苦挣扎,最终心态崩溃,一败涂地的场景。
然而。
江澈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台面。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萧然,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让全场再次石化的话。
“你的世界?”
“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