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马家大院灯火通明。
几张圆桌摆满了极具东北特色的丰盛菜肴,香气混合着夜晚微凉的空气,弥漫在整个院落。
主桌之上,马家上任家主,须发皆白的马天意老爷子端坐主位。
他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目光扫过满堂儿孙。
关石花紧挨着他,正滔滔不绝和老爷子讲着今日会议上的事。
马家几兄弟、高廉、风正豪依次而坐。
马逸尘作为小辈,今日也破例被安排坐到主桌。
风正豪虽然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眼神却难掩对这场家宴的好奇。
他注意到院里几张圆桌,两张是完全空下来的。
但酒水和饭菜样样不少,象在等谁过来。
不仅如此,就连主桌也空了好几个位置,而且奇怪的是,空位都没摆放碗筷。
风正豪没多问,他想起会议时胡天龙的话,隐约觉得那些位置就是留给仙家的。
等晚宴的饭菜上齐,马家负责端菜的几个亲戚,端来几个餐盘。
餐盘堆着好几碗白饭,米饭超过碗口,高高隆起。
数十碗白饭被依次摆在空着的两张桌子。
端饭的亲戚们把餐盘米饭摆完,就又回去取饭。
两张圆桌,米饭一碗挨着一碗,沿着桌边整齐码成个圈。
这时,小姑马薇薇也托着餐盘走来主桌,将几碗白饭依次摆在留下的空位。
马薇薇把饭摆齐,就拿过主桌上的二两酒杯,倒满白酒放在饭旁。
弄完这些,天色也跟着渐暗,马薇薇取了捆点燃的香,每碗饭上分别插了三根。
做完这一切,马薇薇就跟着几个亲戚回去洗手。
风正豪转过目光,发现两张空下的桌子,每碗饭都插着香。
有趣的是,院墙角也象这样摆了几碗饭,区别是饭上插的数量变成了四炷香。
等到马薇薇与几位亲戚落座,马家老小算是到齐了。
马卫国作为现任家主,神情肃穆地起身,双手端起一杯斟满的白酒。
他用一种古老而沉浑的语调,用萨满语唱诵了一段悠扬绵长的祝祷词。
随后,他手腕一翻,将杯中的白酒泼洒在地面。
一旁的风正豪目光敏锐地注意到,洒在地上的酒竟然没有酒渍。
接着一阵凉风袭来,马家大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几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
这几个男人年纪约有五十左右,头发乌黑,看着精神斗擞。
端坐主桌的上任家主马天意,用与老朋友说话的语气道:
“难得诸位仙家都来赏光,酒菜备好了,就等几位开席了。”
为首的胡天龙丰神俊朗,眉眼间带着岁月沉淀的智慧。
胡天龙与众位仙家径直走来,他熟络坐在马天意旁边,声音洪亮问道:
“四弟今晚兴致好,怎么?也准备整两口?”
“哎,不喝了,光喝两口也没意思。”
马天意无奈摇头,又往院门口瞅了一眼:
“我说二哥,别让外面那些小的干等着了,饭菜都备好了,都叫进来吧。”
胡天龙点了下头,目光扫向门外,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
“马老爷发话了,你们这帮小崽子还不赶紧进来?”
胡天龙话音刚落,又一阵凉风拂过。
原本空着的两张桌子,顿时传出嬉笑的声音。
马天意见状,脸上笑容更盛,声音也提高了些许:
“好!客人都到齐了,那咱们马家的晚宴,就开始吧!”
众人闻言,马家老老少少共同举杯,家宴瞬间热闹起来。
“哈哈,好酒!还是四弟你珍藏的酒够劲儿。”
胡天龙豪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二两白酒下肚就象喝水一样轻松。
关石花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肉,热情地向风正豪介绍道:
“小风啊,别光看着,尝尝这道菜,蘑菇都是从山上现采的,正宗的山珍。”
风正豪客气道谢,夹起一块蘑菇放入口中,发现味道确实很鲜。
不过望着满桌丰盛菜肴,风正豪却有些食不知味。
原本以为只是场普通晚宴,他却在这场家宴中受到了巨大震撼。
那些他原本认知中应是“灵体”范畴的精灵,此刻竟能如此真切以人的形态出席宴席。
风正豪能清淅感受几位仙家蕴含的恐怖灵力,那种压迫感只有修炼巫术之人才能察觉到。
他这一刻似乎有些理解,这些精灵为何会被称之为仙家。
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们确实接近于传闻中得道飞升的仙。
然而,更让风正豪震撼的是,马家的老爷子,竟然与这些仙家兄弟相称。
据他观察,马家上下,与胡天龙几位老仙家有这种关系的,似乎只有前任家主。
然而,风正豪不知道的是,马老爷子能做到这点,是因为生在那个特殊年代。
马天意参加过战争,曾与几个老仙家出生入死,与仙家培养出的深厚感情远超历代家主,才会有如今这种兄弟相待的关系。
老爷子身体不好,落下一身病根,也是因为当年战场受了重伤。
甚至说,马家“顺应天意”四位的名号,都是战场厮杀出来的。
当年马家兄弟最早添加战场,一路杀到入侵的敌人胆寒,马家每个兄弟都做出相当大的贡献。
然而,这样拼命的代价同样不小,马家四人谁都没坚持到战争结束,就相继重伤退了下来。
马家满门忠烈,这也是如今提及东北萨满,都会联想到“顺应天意”四位的原因。
马家兄弟的爱国情怀,令整个异人圈都由衷敬佩。
酒过三巡,马老爷子精神逐渐有些不支,却仍坚持与几位仙家畅聊。
旁边的胡天龙敏锐察觉到异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胡天龙放下酒杯,正色道:
“四弟,你气色不太对,手伸过来,我再给你瞧瞧。”
马天意笑了笑,很是坦然地将干瘦的手腕递了过去。
胡天龙手指搭在脉上,凝神细察。
他眉头先是微蹙,随即缓缓松开,最终化为一抹复杂的沉静。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收回了手。
马天意知道身体情况,语气豁达道:
“唉,二哥,别费那个心了。”
“人嘛,总有寿终的时候,我看的很开,这辈子经历的事儿多了,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马老爷子摇摇头,露出释然的笑容:
“要说我这辈子心里最大的疙瘩,就是当年风家那事儿,我能在咽气前看到这桩陈年旧事得以了结,我这辈子就没啥遗撼了。”
说罢,他不再提这沉重的话题,转而笑着与几位兄弟相称的仙家聊起当年之事。
回想起那段一腔热血的往事,马天意苍老的眼眸中,又重新流露出年轻时的锐利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