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眾人心中,那份对红云老祖的同情与惋惜,尽数化作了无尽的敬佩与感怀。
“大德!当真是大德真仙!”
“是啊,他非但不是痴傻,反倒是这三界之中,看得最清,想得最远之人!”
“这等功德,何其浩瀚!难怪,难怪那鸿蒙紫气,在最后关头,会择他而去。”
这番秘闻,便是那阐教诸仙,亦是头一遭听闻,一个个皆是面露动容之色,对著那镜中景象,肃然起敬。
论德行,论功德,这天地之间,又有几人,能配得上这道鸿蒙紫气?
他红云若是不配,那这满天神佛,怕是更无一人有这个资格!
人家非但配,而且是绰绰有余!
那三生镜中的画面,仍在缓缓流转。
只见那枚护主的红葫芦,在寻到了这片故土之后,宝光更盛,好似游子归家,那份急切与欣喜,竟透著一股子人性化的灵动。
它引著红云那缕微弱的残魂,径直便投入了那片无边无际的功德云海之中。
云海翻腾,那浩瀚的功德之气,立时便將红云的残魂包裹。
那原本几近消散的魂体,在这功德之气的温养下,竟是稍稍凝实了几分,不再有那风中残烛般的飘摇之態。
可终究是本源已失,肉身已毁,这功德之气,也只能保他一时魂体不散,却无法逆转那走向寂灭的定数。
自那葫芦口中,又飘出一道虚幻不定的人影,正是红云那一点残魂。
他立於这片自己昔日的道场之上,看著这满目祥和,人道气运蒸蒸日上的光景,那双黯淡的眼眸之中,却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悲凉来。
他这一生,究竟图的是什么?
一生行善,广结善缘,自以为四海之內皆兄弟,但凡有求,无不应允。
到头来,竟是这般一个下场。
这其中的讽刺,当真是叫人笑不出来。
可惜了我这火云洞中,积攒了无数元会的灵根仙草,奇珍异宝,本想著日后证道,便將这些身外之物,尽数散了出去,也算全了我这一生的善缘。
谁曾想,如今人是死了,这洞府倒还在。
他这一生,与人斗,未曾输过;与天爭,却终究是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就在他心神激盪,自怨自艾之际,那虚影猛地一颤,那双黯淡的眼眸之中,立时便生出了几分警惕来。
他感应到,正有一位道行高深的大能,自这火云宫外经过。
莫非是那鯤鹏老贼,或是妖族天庭,还不肯放过自己这缕残魂,竟追杀到此地来了不成?
这念头一生,红云心中那刚刚平復的怨气与恐惧,便又翻腾起来。
他连忙催动那所剩无几的元神之力,將自身气息尽数收敛,藏於那功德云海之中,只盼著能躲过这一劫。
可那道气息,却並未远去,反倒是在火云宫外停了下来,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红云心中一沉,暗道今日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也罢,也罢。
既是如此,便是拼著这一点真灵尽数消散,也绝不能让那妖人,再辱了我半分!
他心中已存了玉石俱焚之念,正要现身,却听得那人影在宫外,发出了一声疑惑的轻咦。
其中蕴含的道韵,更是与这天地间的星辰运转,隱隱相合。
红云闻声,那虚幻的身影又是一颤,这一下,却不是因了恐惧,而是因了那份发自元神深处的熟悉。 他壮著胆子,分出一缕神念,小心翼翼地探了出去。
只见那宫门之外,立著一位身著八卦道袍,面容清癯,眼神之中却好似蕴含了周天星斗运转之妙的道人,不是那人皇伏羲,又是何人?
红云心中那块悬著的大石,顿时便落了地,紧接著涌上来的,却是一股子说不出的委屈与酸楚。
他再也顾不得隱藏,自那云海之中现出身形,颤抖地唤了一声:
“伏羲道兄?可是你么?”
宫外的伏羲,本是察觉到这火云宫中似有异动,故而停下查看,此刻忽闻得这声呼唤,亦是一愣。
他定住身形,凝神望去,待看清了那红光之中虚弱不堪的身影,那张素来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神情立时大变。
“红云道友!你你怎的成了这般模样?”
他一步便跨入了这火云宫的范围,来到红云身前,看著他那残破不堪的魂体,与那护持左右,宝光黯淡的红葫芦,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怒火,“是何人!是何人敢下此毒手,將你害到这般田地?”
红云见了他,那强撑著的一口气,终是泄了。
他苦笑一声,那虚幻的身影,都好似淡了几分:“还能有谁?不过是那北冥的鯤鹏,连同那妖族天庭的两位皇者罢了。”
他也不隱瞒,便將自己如何被誆骗,如何被围杀,如何自爆肉身,又是如何侥倖逃得一缕残魂的经过,简明扼要地分说了一遍。
伏羲听罢,只觉得一股怒火自胸中烧起,直衝顶门!
他双手紧握,口中咬牙切齿地道:“好个鯤鹏!好个帝俊太一!当真是欺人太甚!此等行径,与那山间劫道的匪类,又有何异?他们就不怕圣人降下罪责,不怕这三界的口诛笔伐么!”
红云见他这般为自己不平,心中稍感慰藉,却还是摇了摇头,嘆道:“道兄息怒。他们既是敢动手,自然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伏羲闻言,沉默了。
他心中念头急转,將那妖族天庭的实力,在心中默默地盘算了一遍。
东皇太一手中的混沌钟,乃是开天圣器,威能莫测,圣人之下,无人能敌。
帝俊手中的河图洛书,能演化周天,蒙蔽天机,亦是顶尖的先天灵宝。
更不要说,那座已然推演纯熟,能引动整个洪荒星空之力的周天星斗大阵。
这等实力,便是他与自家妹子女媧联手,怕也难以撼动。
更何况,他妹子如今已是圣人之尊,言行举止,皆要顺应天道,不可轻易沾染因果。
而他自己,虽受人道气运加持,可说到底,也还只是个准圣。
真要为了红云之事,与那如日中天的妖族天庭开战,非但是討不到半点便宜,怕是还要將整个人族,都拖入这万劫不復的深渊。
想到此处,伏羲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红云將他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
他缓缓开口,声音之中,满是疲惫:“道兄,我今日求你一事。”
伏羲回过神来,连忙道:“道友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定不推辞!”
“此事,还请你万万替我瞒下了,切不可叫我那镇元子道兄知晓。”
伏羲闻言一愣,大为不解:“这是为何?镇元子大仙与你乃是生死之交,神通又广大,你遭此横祸,他若知晓,定会为你出头的!”
“正因如此,才不能让他知晓。”
红云苦笑道,“他那性子,你也是知晓的,看似平和,实则最是刚烈,又极重情义。”
“他若知我遭了这般毒手,定会提著地书,去寻那妖族天庭的晦气。”
“他虽有地书护身,先天立於不败之地,可那妖族有两位皇者,又有混沌钟那等至宝。”
“他一人,又如何能是整个妖族天庭的对手?”
“我已是落得这般下场,又岂能再连累我这唯一的知己好友,为我枉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