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佛前
“你確定你没看走眼?”
“绝对不可能!”林小檬篤定道,“有一期化妆品的项目就是这人接回来的,客户出了名的难伺候,齐总带我连续加班了半个月,给我累得差点猝死。
“哦,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就是你累到胖了四斤那次。”苏姐晃动著脑袋从门缝里找角度,“另一个大佬是谁?”
“我不知道名字,但肯定是高管之一,跨部门开会的时候见过。”
两人贼眉鼠眼的蹲在门后,引得香客偶有驻足,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两个女生,可宝殿之中人流量本就大,如此一停顿,后面的人便有些堵住了,於是值班僧侣徒步过来,微微点头,施了一礼:
“两位施主是不是遇到了麻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啊没有没有!”林小檬汕笑,拉著身边的闺蜜赶紧站了起来,“不好意思,给师父添麻烦了。”
“没关係,只是有碍其他香客,小僧才来特意提醒。”
苏姐好奇的打量著这位僧人,眉毛端正,鼻樑高挺,小麦色的皮肤,光洁的头顶点著两排诫疤,倒真真与影视中打造出来的传统僧侣无异。
最关键是那说话的口吻—
其实类似这种城市中的寺庙,日常交流早已现代化了,很少有年轻人会如此一板一眼的称呼“施主”,“小僧”,想必是心中有著某种旁人不懂的信念,充满了度己度人的虔诚。
“是,师父说的是,我们这就走。”林小檬心虚的给他鞠了一躬,又回头给那巨大的镀金佛像鞠了一躬,继续说道,“对了,我也烧支香吧,就当给佛———-,道个。”
僧侣忍不住笑了笑,“佛怎么会在这等小事上生气?想必您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相求吧?不如把诚心放在那里。”
林小檬微微愣了愣,点点头。
她抓了一下身边的闺蜜,想要提醒她一起离开,结果听到“唉”的,苏姐手中香火啪嘰掉在了地上。
“我四十八一支的香—!”
“可以去偏殿的药王佛前买,只要十五一支,虽是短了些,但心诚则灵,作用都是一样的。”年轻僧侣出言提醒。
苏姐刚捡起香,震惊又感激的看著面前之人。
隱士高人,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隱士高人了吧?
她双手合十,深深一拜:
“敢问这位师父名姓?”
“出家人尘缘已断,俗世之名不必过问,小僧法號方圆。”
“方圆大师。”苏姐感激的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眼神却微微证住了。
由於刚才视角在这位僧人的左侧脸,她並未察觉到异常。
此刻站起来面对面,苏姐才看见这位年轻的班首右耳竟然有些畸形,缩成了一小块,像一个小小的肉球。
她忙把视线移开,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正好旁边的林小檬一使劲,把她拽走了。
“哎你这么急干什么”
“出去再说”
望著两位女生离去的背影,这位年轻的僧侣沉默无声,直到另一位守著功德箱的小沙弥走了过来,试探发问:
“方班首?有旅客想大额捐献,您看要不要联繫一下住持?”
“不用,住持此刻有要事在商量我来处理就好。”方圆犹豫了片刻:
“你去跟著刚才那两位女施主,別被她们发现,看看她们要去哪里,回来告诉我。”
“啊?跟踪?”小沙弥瞪大眼睛,大雄宝殿內明晃晃的灯光反射在他的头顶,“跟踪多远?”
“若她们二人离去,便无事,若在寺內閒逛,你便一直紧跟就好。”
“这这这—不太好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救人一命”小沙弥的眼神在这位班首和门外的人潮来回交替。
救人一命?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他想不明白在这偌大的寺庙內哪来救人一命之说但这位班首的话向来可信,就连住持也信他颇多。
於是只能点了点头,小心弯看腰,跟看出去了。
绕过主殿,后院的迴廊曲折,廊柱上的彩绘已褪色,却仍能辨认出莲、祥云的纹样。
穿过迴廊时,林小檬忍不住抬头望了眼。
阳光透过百年古树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几个小沙弥抱著綑扎好的红色丝线匆匆走过。
“你刚才怎么这么急?”苏姐问道。
“你不好奇嘛?他们来寺庙到底干什么?”林小檬的眼神四处瞅。
“这瓜你也要吃?隔壁吃瓜王都没你这么八卦啊喂。”
虽然如此吐槽,但她反而有些高兴,最近林小檬总是有些兴致,很少有这么积极的时候。
果然,吃瓜才是人类的第一行动力!
“哎呀,你不懂,我这不能叫吃瓜,叫打探情报!”林小檬振振有词,“你想啊,万一是来商量项目,那证明公司未来还算健康,但万一这些高管也来烧香拜佛呢?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公司快死到临头,病急乱投医了呀!我们就可以光速辞职去找—
“找?找谁?”苏姐瞬间凑近,一双大眼炯炯有神。
“找工作。”林小檬兴奋的眼神顿时卡住,眼光躲闪,看著前面的几座偏殿,,“他们去哪了啊—”
“喊!”苏姐用手指做了个鄙视的动作,眼睛也跟著瞅去,“跟丟了吧?刚才我们还是在主殿里呆了一会的。”
“哎呀,早知道刚才不和那个师父说话了。”林小檬有些懊恼。
“无所谓啦,能有什么大事?公司的业务很杂的,菜市场的gg宣发都接过。”苏姐耸了算肩,目光锁定了药师佛所在的偏殿。
“来都来了,別忘了我们的正事,先去烧个香。”
“哦—”
两人行过曲折的长廊,与礼佛的路人擦肩而过。
而路人的谈笑突然变得小了些,因为他们看到一位小沙弥正鬼鬼崇崇的猫腰前行,似乎在跟踪谁。
但也仅此而已,世人皆忙忙碌碌,没有太多时间理会他人在做什么。
走下长廊的阶梯,人呼吸的热风流淌在空气里,说是后院的分殿,但人流量不见得少多少。
药师佛殿依然香客如织,电子诵经声与扫码支付的提示音此起彼伏,林小檬学著苏姐的样子请了六支十五块钱的香,握在手里,感受著那沙石一样的手感。
“就这质感,十五块也有点贵”
苏姐一个脑瓜崩弹在她的后脑勺上,“虔诚一点!还有,你怎么买这么多?”
苏姐突然恍然大悟,声调多了好几道转折,眉眼狡点:
“確实確实,刚好来了,顺手的事。”
“我们要拜哪樽比较好?”林小檬白了她一眼。
“那乾脆就药师咯,药师法门说是適合诸事不顺的人修,眾生心中隨所乐求,一切皆遂,所以求长寿得长寿,求富饶得富饶,求官位得官位,只是—”
“只是什么?”
“不保姻缘哦。”
“求姻缘干什么?一个人多好啊,我可不想和另一个人草草在一起过日子。”
林小檬仰天看著那块鎏金的牌匾,突然想到刚来之时听到有人说这家古庙已经存在一千七百多年了—保不保佑又有什么用?佛永远都在,而姻缘,爱恨,平安,健康已经化为了数十个轮迴的尘与土。
“想想我未来要和另一个人一起过日子就头痛,还要顾著他的喜好,他的习惯,病了累了还要为他操心还总爱扛担子,又不会和別人诉苦,说不定没事我还得给他做心理辅导。” 我可什么都没说,也没指向谁啊你怎么就拐到某个特定选手身上啦?
苏姐刚想这么调侃,却看到林小檬那双平时发亮的杏眼,像是蒙了层一千七百年的小尘。
她最后还是没忍心开玩笑,只是轻轻揉了揉身旁的波波头。
两人排了长长的队,终於到了殿內,林小檬跪在褪色的蒲团上,抬头看,慈悲的佛像眼角带泪。
她看了看隔壁的人,有模有样的学著拜了三拜,檀香灰落在她手背上,烫出个小红点,林小檬轻轻“嘶”了一声,却还是认真闭上眼。
她心里翻涌的念头比香炉里的烟还乱,最后定格在那人总是微微著的眉头上。
“保佑齐林—”她在心里默念,又觉得太过直白,赶紧补上一句,“·和大家都能发大財。”
林小檬插下三柱香,手中还剩三柱,按说这三柱本来是留给自己的。
可她不知道给自己求什么,自己是本地户口,父母健在且有著不菲的退休工资,她的压力没什么大。
於是她犹豫片刻,再次闭上眼睛。
“再保佑齐林未来永远平安顺遂。”
苏姐在一旁,看著这位从不信神佛的朋友深深磕下了头,在褪色的垫子上留下浅浅的坑。
这时,一位驻班僧人走了过来,手竖在胸前轻轻一拜:
“两位客人可需要平安结?繫於手腕之上,可保平安。”
“不要不要。”苏姐虽然信这一套,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傻子。
那位僧人似乎看穿了两人的疑虑,补充道,“不要钱。”
“真的?那来俩—不,来仁可以么?”
“当然,但每根绳所系之人皆要在这段红绸上留名。”僧人转头,从后方供桌上取来一段红绸,“写明白生辰,住址,佛才能保佑到。”
“没问题。”
两人返回殿內,找了张桌子,拿起马克笔在红绸上写字。
“苏妍君,26岁,1999年生家住—””
“好啦,给你。”苏姐写完后把笔递给了林小檬。
林小檬沉默一下,写下了自己的信息和住址。
“两根呢?”苏姐微微一愣,提醒她。
“两根都是给我自己求的不行啊。”林小檬说道。
“哎—行吧行吧。”苏姐无奈的看著这位不怎么坦诚的朋友,把红绸递交给了僧人,“谢谢师父。”
“无妨,对了,一年之內记得回来还愿。”
“记得了。”林小檬点点头。
“走啦。”苏姐挽住她的胳膊,“等会打算去哪?反正都出来了,去做个美甲?”
“好啊。”林小檬心不在焉的说道。
“还想著吃瓜的事吶?人都不见了。”
“倒也不是—”
两人迈出了药师佛大殿的门槛,太阳撕裂了黑色的雨云,在天上流泻出粼粼的天光。
突然,两人都是一愣,做贼般三返药师殿內。
“你看到没!”
“看到了,看他的方向应该是刚去厕所回来。”林小檬说道,“他应该没看到我们吧?”
“肯定没有。走走走,跟上去。”苏姐兴奋道。
“要不算了?”反而是林小檬打了退堂鼓。
“这哪能算?”苏姐对林小檬的性格门清,这人完全就是近乡情怯听,这个说法不准確,但大抵意思就是刚为情所伤,没心思做別的。
那就更要让她转移注意力了呀!
“吃了这顿瓜,未来几天,我们就是八卦群的王!”苏姐以拳击手,“更何况万一真是公司病急乱投医了,也好和同事们提个醒。”
林小檬提起了一些精神,两人一同紧张的往外看去,最后猫著身形跨出门槛,偷摸出发。
九曲十八弯,林林绕绕,穿过拱门,来到寺庙最深处。
最深处有一方小池,几尾锦鲤在睡莲下游弋,水面倒映著小屋的飞檐和远处高楼的轮廓,仿佛两个世界在此交匯。
林小檬起脚尖,透过半开的雕木窗向內张望,檀香混合著纸张的气味从会议室飘出,她下意识屏住呼吸,耳边的碎发被穿堂风吹得轻轻晃动。
“忆,討论事情还专门来这么深的地方,肯定有古怪。”
她们隔墙倾听。
视线穿过淡黄的窗户,小屋內,微阳科技的几位高管正与寺庙住持对坐。
林小檬认得市场部陈经理亮的脑门,戴著一副黑框眼镜,此刻他正將一叠文件推向对面:
“第三批测试数据表明,平安结的接受度比预期高出27,多谢方丈和寺內人员的大力支持了。”
“阿弥陀佛。”住持转动念珠的手顿了顿,“如此一来,我们也算不负所托,只是这派发活动有些影响了寺內的日常,不知要在何时停止呢?”
“不好意思,我们也暂时没收到停止派发的通知。”
“如此,不仅是影响寺內运转,也是有些违背佛意,不如我们———”
“我们確实也是因为这个而来。”陈经理笑了笑,“我们將会继续加大力度,本月投入六十万元预算,请住持多考虑考虑。”
“我靠还真是合作?圣女是什么这是人类的词汇不?
林小檬不自觉地又往前探了探身子,木地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会议室里另一位沉默不做声的男人突然转头。
她猛地缩回脖子,后背撞上苏姐的肩膀。
“要死啊你!”苏姐掐著她的胳膊把人拖到转角,“市场部那群人精得很,被逮到摸鱼这个月绩效就別想要了。”
两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几乎靠空气波动,但饶是如此,里面还是传来了一声淡淡的质问:
“门口是不是有人?”
两人瞬间汗毛立起。
情报科办公室內。
齐林盯著屏幕上滚动的身份证信息,似乎尽力在从中摘选出有用的。
“那个叫张晋的不会骗你吧?”林雀终於忍不住说道,“我们查遍了,那座寺里根本没有姓方的僧人呀。”
怎么会——那个状態下,张普不可能骗人。
难道是那个姓方的僧人先骗了他?还是有什么东西造成了两人之间的误解?
他抬手看了看表,“算了,我亲自去一趟吧,离闭寺还早。假装普通香客去踩一下点。”
“我也和你一起去。”林雀说道。
“你还需要拜佛烧香么?”齐林忍不住调侃。
“不,那座寺庙广场上的章鱼烧很好吃,馋好久了。”
齐林无奈:
“回来时我给你带一点。”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又有一些预感。”她斟酌片刻:
“和那天微阳大火时类似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