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
齐林伸手放在红绸上,眉眼紧,凑近了些,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这个名字倒是常见,可若配上后面的年龄和地址,便精准锁定到了自己那位发小身上。
“陈浩?我记得是你的那个舍友?”林雀也歪头。
“嗯。”齐林轻轻的应了一声,思绪有些混乱。
怎么回事,为什么徐磊夹带的公文包里会携带一张奇怪的红绸?又为什么陈浩的信息会出现在这块红绸上?
突然,他联想到了一件事。
“钱老师,您刚才说这是寺庙中求平安的签文?”
“对,很明显,看这句『今善信某,燃梅檀而叩妙明,持净水以涤尘妄”,很明显是用来引导香客上香礼佛的。”钱三通坐了回去,似乎也有些疑惑,“怎么,微阳科技和寺庙也有业务来往?”
齐林的手指轻轻即著桌面,摇了摇头。
很明显没有,起码在公开的层面上没有。
但是,陈玲確实去灵隱寺给陈浩求过平安,还带回来了一根红绳,而后又过了几天,给自己也求了一根。
可惜的是,齐林低头看著自己的右手腕,那里空空如也。
他倒是格外珍惜这根红绳,自从收下后一刻也不曾摘掉,可惜那晚微阳的大火把他的衣服都烧烂了,一根小小的红绳自然也没法倖存下来。
“如果不放心的话,送到情报科查一查吧。”林雀的表情也有些严肃,“只要筛查比对一下名单上这些人的共同点,应该就能得出一些有用的结论。”
齐林轻轻点头,靠回了椅背里,“麻烦你了。”
他的眼晴看向窗外,枝头新生的绿叶在雨幕中沉浮,当真是春雨来时,这一周以来总是下个不停,风也不停,城市在雨珠中分崩离析成千万块。
只是淋到自己倒也无关紧要,別涉及到那些普通的人身上就好了。
当下暂无头绪,得等林雀的筛查结论,任务也刚刚告一段落,疲意涌来,陈浩·微阳送这份名单到底意味什么?
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齐林想了想,掏出了手机。
雨珠落进了陈浩的眼睛里,他赶紧把伞压低了一些,裹进身上的外套,侧著身与行人擦肩而过。
“靠,怎么到哪里都摆脱不了加班的命运—”
陈浩嘟了一声,言语间却有些微的自豪。
现在已经下班的点,可他刚离开没几分钟,便又收到了同事发来的消息。
“陈医生,又有病人来了,病情比较严重。这边人都处理不了,只有靠您出马了。”
说是同事,其实是自己的小跟班,说话恭恭敬敬,让他有些受用。
他回想起往常被呼来喝去的日子,不屑地摇了摇头。
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復返了!
自从那天这副神奇的面具出现后,自己的人生就得到了改变。
先是被人接引,又说自己有拯救苍生的能力,还给自已办理了入职,虽然工资也没比以前高多少但起码做的事要远比之前有意义。
另外,职位也要比以前高了很多。
主任医师!青木堂副堂主!
只是从土木牛马突然变成了医生,还有些不適应·陈浩心里暗笑道。
这个职位断然是不能和齐林说的,不然他肯定又要刨根问底其实陈浩一开始自己也不信,可当他按著自己的想法施展能力,眼见对方被划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时,一切怀疑都不攻自破。
果然,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后面的忘了。
总之,自己这么多年浑浑噩噩的日子终於结束。
原来自已就是为了这份重大的使命忍辱负重到现在!
他继续行走,脚下积水些微的溅起,这时有股强烈的香味穿透雨幕涌入他的鼻腔。
陈浩轻轻转头,是一家糕点店,店员抬著托盘,正往架子里摆放刚烤好的点心。
他的脸上闪过犹豫之色,吞了吞口水,便继续往前走,直至经过一根贴满gg的水泥电线桿时,左右看看了,一下子拐进了逼仄昏暗的小巷里。
“嘰嘰嘰!”
老鼠爬过堆砌的垃圾山,逃进发臭的下水道,陈浩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哎没办法,堂主说的也確实在理,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暂时只能低调一点做事。”他轻声嘆气,收了伞,左转走上湿滑的阶梯。
空空的小巷中,水滴答落入污跡中,发黄的灯箱挣扎著亮了亮,上面写著:
【妙手回春青木堂】
“嗒嗒嗒。”
他拾阶而上,来到三楼,推开铁门。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被檀香压得发闷,陈浩扯了扯领口,看向四周。
进来后便比楼下乾净了许多,灯光亮堂,各功能诊室和问诊台分的清楚,来往的人穿著整齐的墨绿色制服,起码像个正常机构的样子。
而人们见到陈浩时,纷纷对他点头微笑。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一位戴著口罩和消毒帽的女护士从三號诊室探出头,有些惊喜:
“陈医生!来这里,3床病人准备好了。”
陈浩微微的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走进病房。
三张病床被推到墙角,中央空地上摆著张手术台,台边心电图机嘶嘶吐著纸带,穿病號服的老者蜷缩在台上,腹部隆起像扣了口铁锅。
“赵建国,六十七岁,肝癌晚期。”女护士微微嘆息,“他女儿卖了房子凑的诊疗费,几乎走遍了全国各个省市的著名医院,还是没效果。”
陈浩翻开病歷,ct片上的肿瘤像团扭曲的树根,他其实看不太懂,只觉得形状让人有些发寒。
“我明白了,不过这个症状太重,我也不敢保证效果,只能尽力为之。”
“菩萨———医生———”老人颤抖的抓住陈浩手腕,指甲陷进皮肉,“他们说您能治?
3
陈浩没有应答,毕竟对自己的能力上限並没有准確的认知,入职到现在也才不过短短几天,手头治疗的病例並不多。
“如果治不好。”老人眼眶已经深凹了进去,整具身体除了肚子外已经瘦出了骨相,“如果治不好—乾脆就让我死了吧,不要让闺女再带著我到处跑了。”
老人的眼泪顺著蜡黄的脸落了下来。
陈浩猛的皱起了眉头,汹涌的悲伤宛如实质,几乎要衝垮他的表情,可他还是猛的深呼吸忍住了。
这一幕实在是太熟悉了,在母亲那张温柔乐观的表情背后,他不止一次听过类似这样自暴自弃的话。
可是你要知道啊,生命並不是一种拖累,相爱之人总喜欢为彼此思考,却也总是忽略对方为何而坚持。
如果没有你,我所做的一切,我那充满你的前半生,还有什么意义?
“我会尽力的。”
陈浩接过女人递来的白大褂,披到身上,窗外响起闷闷的雷声。
他的手中突然闪烁起翡翠色的波纹,藤蔓无根而生,缠绕成一副青褐色的,裂纹如经络的木质面。 滩面只有半副,可眼神低垂,眼尾处掛著两滴晶莹的琥珀,好似菩萨垂泪,轻柔的,又满含悲悯的平视苍生。
“开始吧。“他朝护士递过去一个眼神,女孩立刻拉上窗帘,点燃床头的安神香,青烟在空调冷风里蛇一样扭动。
“把上衣撩一下。”女孩走过来对陈浩说。
“不能不贴么?”陈浩无奈道,“我一个医生为什么也要贴这种东西?”
“必须贴。”对方的眼神有些严肃。
陈浩不过,伸手把上衣掀开,而后护士把电极片贴在他的胸口,手腕各个部位,再检查了一番。
“现在可以了。”
陈浩喉结滚动,將半副面轻轻扣在了脸上,而后开老人的手指,声音比想像中镇定,似在安抚:
“別怕,您闭上眼睛,我给您做个全麻。”
老人听到后,微微的合上双眸。
紧接著,檀木面具贴上脸颊的瞬间,陈浩听见血管里奔涌的轰鸣声。
那轰鸣让自己的大脑一阵眩晕,仿佛遭受了某种剧烈的衝击,温热液体从鼻腔涌出,滴滴答答宛如雨般落到了地上。
他猛的后退,胡乱抹了把脸,指缝间全是暗红的血。
可恶这次的副作用似乎有点过於强烈了。
护士及时递来纱布,动作熟练得像排练过千百遍,可眉眼里儘是焦急和心疼。
陈浩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紧,紧接著嘴唇微微张开,晦涩的,古老的语言脱口而出“甘露润世,业火焚身。”
“眾生渡尽,方见菩提。”
然后陈浩一拳打向老人的额头!
不过这记拳头却在刚接触额头皮肤时停住了,仿佛盪起一阵湖光般的水波。
老人似乎失去了意识,颈部肌肉突然放鬆下来,头往旁边一歪。
紧接著,陈浩双手颤抖的悬在老人腹部上方十公分处,咬紧牙关,翡翠色的光芒照亮了灰暗且冰冷的病房。
“治疗开始。”
摊面突然发烫,剧痛从太阳穴炸开,他看见自己掌心渗出淡绿色的光雾,细如髮丝的光线钻进病人的皮肤。
那些光雾仿佛也正在抽走他骨髓里的什么东西,他的后背一阵冰凉,里面的衬衫紧贴著皮肤。
可他还是咬著牙,用力控制著那淡绿色的雾气,很快,雾气涌动的状態规律了下来,润物无声。
然而,他突然见到老人开始轻微的抽搐。
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警报,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奇怪仪器,屏幕数值疯狂跳动起来。
“怎么回事!”陈浩心头大乱,低吼道,“病人出现异常了么?”
“不,不是他。”护士手忙脚乱的看著仪器,似乎想终止,“停下来吧,是你的指標出问题了!”
“哦,那没事!”
他持续加大著力量,肉眼可见自己手臂上鼓张出蛇一样的青筋。
剧痛让陈浩视线模糊,耳边轰鸣声继续加大·-似乎出现幻觉了,幻觉里陈玲满脸泥土般的蜡黄,惨白的诊室外,她的笑容和声音还是这么温柔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自己绝望:
“我们不治了吧?这么养著就好了—妈觉得没什么事,也能活到你娶妻生子,还能给你带孩子。”
“这老天爷给的命,其实妈不在乎的。”
“我在乎啊。”陈浩喃喃道。
掌心光雾骤然增强,变成数十条扭动的绿蛇钻进病人的腹腔。
“哇!”
老人无意识的弓起身子,趴在手术台边上,喉咙疯狂涌动著,紧接著猛地吐出一滩黑水!
“呕哇——”
黑水腥臭不堪,充满了腐肉,烂鸡蛋和鱼腥味,令人闻起来作呕。
陈浩膝盖猛的砸在地上,似乎失去了全部力气,那半副残面啪嗒掉落,而后被一个柔软的身体扶住。
女孩慌乱的叫声终於是唤醒了他的意识,陈浩猛的甩了甩脑袋,模糊的视线率先看向了手术台。
他看见老人腹部的隆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他陪陈玲看过诸多医生,知道腹水几乎是不可能通过口腔排出的,而那漆黑的液体也根本不是腹水。
但无所谓,这就是天降大任,所赐予主角的神奇力量。
老人呕完,虚脱的躺在了手术台上,意识逐渐甦醒过来,可那双浑浊痛苦的眼晴却有了光泽。
他深处颤抖的手摸了摸腹部,感受到自身传来的些许力量,泪流满面:
陈浩靠著女孩的扶持微微站了起来,汗液像是水一样从侧脸滴下来。
但他在笑:
“等您女儿过来的时候,让她再带您拍个片子,看看肿瘤的情况。”
“谢谢,谢谢。”激到无以復加,“陈——·陈大师,下次治疗什么时候?”
“一个月吧。”
门口突然传来了声音。
陈浩努力的歪著头望去,是一位同样穿著白大褂,戴著黑框眼镜的男人,厚重的口罩遮住了他的半脸:
“药王菩萨还有很多病人在排队等候,顾不过来——·以及出去后,千万千万不要隨便透露治疗过程。”男人的语气很轻鬆,“不然治疗会失效的。”
“好——好。””
他向陈浩递来一枚褐色的药丸:“堂主特配的补气丹,还有—这人的病太严重了,肝癌晚期,没必要老天都不渡的人。”
这句话却是直接在诊室里说的。
陈浩皱著眉头,“出去!”
黑框眼镜男子点了点头,似乎嘆了口气,转身离去。
陈浩吞下药丸,甜腥味在口腔蔓延。
走廊尽头传来轮椅碾过地砖的声音,十几个病人等在阴影里,最小的男孩也许只有五六岁,输液架上的药袋晃晃悠悠。
陈浩擦掉嘴角血渍,回头对老人笑了笑,“小芸,麻烦你把他推回病房吧。”
被称为小芸的护士看著陈浩的目光充满担忧,最后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他口袋里突然传来了手机的震动。
陈浩摸向口袋里的手机,锁屏是自己,陈玲,齐林还有諦听吃粤菜的合照,他划开屏幕解锁,看到视频通话的另一头显示著备註:
【齐总牛逼】
陈浩的目光突然露出喜色,可又一滴鼻血“啪”的滴到了手背上。
他犹豫了一瞬,指尖在“视频通话“按钮上悬停片刻,最终按下了拒听键,转而打字:
“我有点事,等会给你回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