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呀,”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既然你说,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原谅我,那便借你全族的性命,助我成神吧,哈哈哈哈——”
笑声狂妄而刺耳,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不等她反应过来,不等她质问,不等她明白这一切都是骗局,镇岳剑便直直地贯穿了她的胸口。冰冷的剑刃,带着她亲手锻造时注入的神力,此刻却成了终结她一切的凶器。
鲜血,顺着剑刃缓缓流出,染红了她粉白色的长裙,染红了脚下的瑶花瓣,也染红了季沧海狰狞的笑容。
她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季沧海,眼里满是茫然与绝望,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会给她折瑶花、会对她许下永恒承诺的人,会亲手将她推入地狱,会屠尽她的全族。
季沧海缓缓抽出镇岳剑,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身。他看着她倒在血泊之中,看着她眼里的星光一点点熄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得逞的狂喜。他抬手,将她的尸身猛地一推,声音冰冷:“灵瑶,你的神脉,你的族人,都是我成神的垫脚石,你该庆幸,能有这样的价值。”
她的身体,像一片被狂风卷走的落叶,从高耸入云的坠仙涯,直直地坠落下去。风在耳边呼啸,像是在哭嚎,像是在嘲笑她的愚蠢与天真。她看着神界的轮廓越来越小,看着季沧海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胸口的剧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她以为,这便是终结。
可她没想到,恨意与怨气,竟让她没能入得了轮回。
她的尸身,最终落在了一片荒芜的山坡上——那时候,还没有殒神台,没有殒神镇,只有漫天的荒草,和刺骨的寒风。她的残躯躺在焦土之上,胸口的伤口迟迟无法愈合,怨气如同疯涨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住她的残魂,将她的温柔与善良,一点点吞噬,最终,分化出了灵汐——那缕承载了她所有恨意、戾气与不甘的残魂。
她看着自己的尸身,在这片荒坡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躺着。后来,有凡人路过这里,发现了她的尸身,误以为她是陨落的神明,便在她的尸身上,建起了祭台,取名“殒神台”。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定居,依附着殒神台扩建,渐渐形成了镇子,取名“殒神镇”,千百年后,才改名为如今的殒星镇。
她看着镇子慢慢成型,看着凡人在这里生老病死,看着他们供奉着殒神台,却不知道,祭台之下,躺着的是一个被背叛、被屠戮的孤魂;她看着那些凡人,给她摆上瓜果祭品,给她烧香祈福,却不知道,她早已被恨意吞噬,成了他们眼中“邪恶”的戾气。
一亿年里,她被封印在殒神台之下,被戾气包裹,被孤独囚禁。她看不见漫天瑶花,听不见温柔的情话,只能日复一日地,抱着那些被背叛的痛苦,抱着那些屠族的恨意,在黑暗里,独自煎熬。
她耗尽三分之二的魂魄,去救念念,不是因为什么大义,不是因为什么正邪,只是因为,念念是她,是曾经那个温柔明媚、不谙世事的灵瑶。她不想让那个曾经的自己,就这样消散,不想让那份仅存的温柔,被彻底抹去。
可救了念念之后,看着众人对念念的温柔,看着念念纯净的眼眸,她心底的委屈与愤懑,又忍不住翻涌而出。她控诉一亿年的囚禁,怒斥“善被捧、邪被弃”理取闹,是她一亿年的心声——
当年,她是善良的灵瑶,却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被屠尽全族,被推入地狱;后来,她化作戾气灵汐,只想复仇,只想讨回公道,却被封印,被唾弃,被视为邪祟。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过是错信了一个人,不过是不甘心被背叛,不过是想守住自己的族人,不过是想活下去,想讨回一个公道。
风越来越大,卷着更多的桃花残瓣,落在灵瑶的尸身上,落在灵汐空洞的眼眸上。她依旧站着,一动不动,红眸里的水光,终于忍不住,顺着灵瑶白皙的脸颊,缓缓滑落——那不是普通的泪水,是裹着一亿年怨气与悲伤的血泪,暗红的,粘稠的,落在青石板上,发出轻轻的“嗒”声,瞬间便晕开一小片暗痕,像一朵绝望绽放的瑶花。
她想起了剥魂封印的那天。
那天,她还没有完全被戾气吞噬,还有一丝残存的理智。她看着自己的神魂,一点点被撕裂,善念化作念念,消散在凡界,而她这缕戾气,被封印在殒神台之下。老方丈看着她,满脸悲悯,说:“灵瑶施主,剥离戾气,封印主魂,是为了护你,也是为了护这三界苍生。”
她当时只觉得可笑,只觉得讽刺——护她?把她撕裂神魂,囚禁千年,这叫护她?护三界苍生?可当年,谁又护过她,护过她的族人?
一亿年了,她看着念念在凡界流浪,记不住过往,却能拥有简单的快乐;看着季沧海,靠着她全族的性命,一步步接近神位,哪怕如今只剩半腐残躯,依旧贼心不死;看着自己,被困在这具不属于自己的尸身里,抱着恨意与孤独,连哭都只能流出血泪。
“阿海……”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红眸里的空洞,被极致的悲伤与怨恨填满,“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想起了当年在瑶花园,季沧海给她折瑶花时的温柔;想起了他许下永恒承诺时的认真;想起了镇岳剑贯穿胸口时的剧痛;想起了坠仙涯上,那刺骨的寒风;想起了一亿年里,黑暗中的孤独与煎熬;想起了念念纯净的眼眸,想起了顾依然的温柔,想起了自己这缕残魂,即将消散的宿命。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操控着灵瑶的尸身,微微颤抖起来,白衣裙摆被戾气与泪水浸染,变得沉重而冰冷。胸口剧烈起伏,嘴角溢出更多的黑血,那是她残魂耗损过度的征兆,可她却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沉浸在那份深入骨髓的悲伤与孤独之中。
顾依然看着她落泪的模样,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她终于明白,灵汐所有的嚣张与蛮横,所有的刻薄与戾气,不过是她的保护色。
她不过是一个被背叛、被伤害、被孤独囚禁了一亿年的可怜人,她的愤怒,她的控诉,她的不甘,都是她积压了一亿年的委屈。
李星云握紧了手中的诛神荡魔剑,眼底满是复杂与悲悯。他想起了灵汐教他剑心之道时的模样,想起了她吐槽他灵力驳杂时的嚣张,想起了她耗尽魂魄救念念时的决绝,此刻才明白,这缕看似邪恶的戾气,骨子里,藏着怎样的脆弱与悲伤。
风渐渐小了,桃花残瓣落在灵汐的肩头,落在她脸颊的血泪上,轻轻的,像是在安抚。灵汐依旧僵立着,红眸空洞,血泪无声地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片片暗红的痕迹,像是她一亿年里,无法磨灭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