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你回来了?”
霍竞川笑著看她,眼睛里面看不见一丝阴霾。
他没听见?
薑茶迎上了一个笑脸。
“我买了粥,你吃一点儿?”
“好。”
薑茶搂著他的脖子,霍竞川的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借了把力,勉强坐了起来。
薑茶顺势把枕头垫在霍竞川的背后,感觉高度还是不够,她乾脆伸手,把自己床上盖著的那床被子也垫在了霍竞川的后面。
“我餵你吃?”
她小心翼翼地问。
霍竞川摇头,“我自己来,你也吃饭,我看你,都瘦了。”
“好,那我们一起吃。”
薑茶把病床上的小桌子支了上去,一份白粥,一份麵条。
薑茶胃口不太好,点的是素麵。
“你才刚醒,这两天得吃得清淡点,等过两天我用这边的小厨房,给你煲汤。”
“好,都听你的!”
薑茶总觉得霍竞川有点儿奇怪,可具体哪里不对劲儿,她又有点儿说不上来。
霍竞川醒了之后,部队那边专门给霍竞川配了一个警务员,协助薑茶一起,帮忙照顾霍竞川。
薑茶毕竟是女孩子,虽然妥帖细致,终归不太方便。
上头派来的人,是田力。
说是派他来的,但更多的,是田力自己申请来的。
他一来,岑諭就来的少了。
薑茶每天给霍竞川调理身体,针灸,熬药。
田力就负责帮霍竞川擦洗身体,照顾他上厕所,为他翻翻身,更多的时候,他都在陪霍竞川说话。
薑茶这才发现,霍竞川在別人面前,其实不太喜欢说话。
他和田力在一起相处的时候,一直都是田力不停地在说,他只时不时地回答两句。
田力还能说得兴致勃勃。
岑諭是在一周之后来的。
这个时候,距离正式过年,还有五天。
他完成了这边所有的收尾工作,打算来问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回家。
霍竞川一见他来,脸上没有一点儿笑意,肉眼可见地不欢迎他。
岑諭脸皮厚,装作一副没看出来他的排斥一样,不找他说话,一进门,就找薑茶。
薑茶正在研究药材配比。
霍竞川到底年轻,身体底子不错,恢復能力强。
经过这些天的调理,再加上叶家的药,药效极好。
霍竞川身上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薑茶打算给霍竞川换药,连带著药量也要改。
她闭口不谈他的腿,他也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还能不能再站起来这样的问题。
时间好像治癒了一切伤口,唯独他的腿,被时光遗忘,发炎,流脓,溃口难愈。
岑諭拍了拍薑茶的肩膀,示意她出去说话。
霍竞川黑深的瞳孔阴云密布。
“你们要去哪儿?”
霍竞川的声音有些发沉,“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就连说话,也要背著我,生怕我听见?”
“你丫的有病,老子暂时不跟你计较!”
岑諭忍住了这口气,“你想听是吧?来,听,隨便听。”
他拉了一把椅子,大剌剌地往病房中间一坐。
“马上就要过年了,上头的意思是,如果你的身体允许的话,那你们就和我一起返回春城,我今天就是来听个准信,你们走不走?”
“回!”
“不回。”
薑茶和霍竞川异口同声。
“你为什么不回去啊?”薑茶不解:“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霍竞川喉头滚动。
“因为”
一旦回家,薑茶就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地陪在他的身边。
光是这么一想,他就会莫名烦躁。
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这样的情绪。
他倔强地偏过头。
“我还没好,我不能回家。”
薑茶没有搭理霍竞川。
“岑諭,你帮我们申请返程的车票吧,我还需要一把轮椅。”
“这个简单,交给我就好。”
岑諭从头至尾都懒得搭理霍竞川。
要不是薑茶在这儿,就霍竞川那个鬼德行,狗才会来用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他说完事儿,一句多余的閒话都没嘮,把椅子放回原处之后,把手插进兜里就往外走。
田力极有眼色的轻咳了一声。
“那个,我去给我妈打个电话报平安,到时间了!”
他也笑呵呵的退出了房间。
霍竞川死死的盯著薑茶。
“你跟岑諭,很熟?” 薑茶在注视霍竞川的脸,企图看出他究竟变了哪里?
“我有没有说过,要离他远一点儿?他不是个好人。”
才一句话而已,霍竞川的情绪,就开始失控。
他从前,从来不会这样。
“我们现在,在討论,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薑茶站在病床边上,温柔而又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
她企图把自己的平静和镇定感染给他。
可霍竞川根本看不清她的用意。
他一把握住了薑茶纤细的手腕。
“茶茶,我的腿,再也好不了了,是不是?”
终於,流脓的伤口得见天日。
“不是。”
薑茶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的腿,会好的,我会找到办法,让你重新站起来,让你可以自由的奔跑,跳跃,你一定会好的。”
“骗人。”
霍竞川根本不信。
“你就是嫌弃我,我知道,你恨不能早点回家,把我丟给我爸,丟给霍竞野,早点摆脱我这个累赘。”
“霍竞川!”
薑茶厉声打断了霍竞川的话,一字一顿。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薑茶红著眼,霍竞川猛然回神。
“对不起,茶茶对不起,是我不好,我错了,我不该说这样的话,惹你伤心,我就是我”
霍竞川抱著自己的头。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我们回家好不好?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家。”
薑茶抬起一条膝盖,半跪在了霍竞川的病床上,伸手,把他紧紧地抱进怀里。
“霍竞川,我会治好你的,等我们回家之后,我就想办法给你治腿,我给我外公写信,跟他一起商量,一定可以治好你的腿。”
“霍竞川,別怕,我会永远陪著你,你不是任何人的累赘,不论是我,霍叔,二哥,还是我妈,我们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霍竞川仰头看著薑茶。
“好,我们回家!”
“嗯,回家!”
跨越了两千多公里,薑茶推著霍竞川到达春城火车站的时候,正好是正月二十九。
霍霆坤、叶素容和还有霍竞野都来了。
一家三口,站在人群中,无比的显眼。
薑茶推著霍竞川,远远地朝著霍霆坤他们招手。
“妈,霍叔,二哥,我们回来啦!”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霍霆坤三两步上前,从薑茶的手里接过轮椅的把手。
“瘦了,但是人还是挺精神的,回家之后,好好补补,我可新学会了不少菜,我算了算,一天做两道菜,我能从年三十儿做到年初八,每天都不重样。”
“哥,你跟茶茶都坐过了轮椅,就我还没坐过,等你好了之后,你得把你的轮椅让给我坐两天,让我也过过不管去哪儿,都能有人推著我的癮!”
“臭小子,你別逼我在大过年的时候扇你!”
还想要坐轮椅?
他怎么不乾脆坐在天王老子的头顶上去?
“老霍,你昨天还说茶茶回来了你要温柔一点儿,这么快就变卦了?你手底下的兵知道你说话像放屁吗?”
“你”
霍霆坤抬脚,马上就要脱鞋朝霍竞野砸过去。
叶素容拦住了他。
“行了行了,一把年纪的人,跟孩子置什么气啊?这么多人外人在呢,也不嫌丟人?”
“素容啊,你不能再护著这个臭小子了,你看看他,都横成什么样了?”
叶素容俯身对著霍竞川温柔一笑。
“竞川,你別搭理你爸,咱们先回家,我特意燉了一锅鸡汤,就等著你和茶茶回来喝,你看看你们,都瘦成什么样了?”
薑茶本就纤瘦,这么一圈下来,去年穿得正好的衣服,今年穿著都大了一圈。
还有霍竞川。
本来就生得人高马大的,现在人都瘦变了形,全靠骨架子撑著。
他们仨,谁看了这两个人不心疼?
自从知道霍竞川的腿站不起来之后,霍竞野不知道背地里悄悄地哭过多少回。
好不容易见到霍竞川,他担心把悲伤的气氛带出来,努力地活跃著氛围。
叶素容和霍霆坤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叶姨,我都好久没吃过您做的菜了,咱们赶紧回去,我都等不及了!”
“誒,好,咱们赶紧回家。”
霍竞野自告奋勇。
“我来推,我来推,我力气大。”
“二哥,你慢一点儿,搭在大哥腿上的毛毯都掉了!”
薑茶一边捋著毛毯,一边跟著轮椅走。
叶素容走在前面,把地上凸起的小石子儿什么的,都提前踢到了一边。
岑諭背著一个大大的行李包,跟霍霆坤走在最后。
“岑諭,这回,多亏了你啊!”
“霍叔,您用不著夸我,要不是我爸,进去那里潜伏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那场拉力赛,如果不是岑寂特意把霍竞川最不擅长的水路改成了陆路,贏的人,就会是岑諭所在的小队。
“是我要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霍叔,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