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一个晌午,阳谷县东门一阵骚动。
人群自发地簇拥在道路两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牵着高头大马、龙行虎步走进城门的魁伟汉子身上。
那汉子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穿着一身崭新的青色公服,更衬得虎背熊腰,气势迫人。
他面色微黑,剑眉虎目,顾盼之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挂着一对镔铁雪花戒刀,虽未出鞘,却自然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杀气。
马背上还驮着些包裹行李,以及一张处理过的、依旧能看出轮廓的斑烂虎皮!
正是打虎归来、新晋清河县步兵都头——武松!
“看!那就是武都头!”
“徒手打死景阳冈猛虎的好汉!”
“好生威猛!真乃天神下凡!”
“听说他兄长就住在咱们阳谷县紫石街?”
武松对周围的议论和目光恍若未闻,他归心似箭,只想尽快见到阔别已久的兄长。
问明紫石街方向,他便牵着马,大步流星而去,每一步都沉稳有力,地面仿佛都在微微震颤。
来到紫石街口,看着那熟悉的街景,武松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想象着兄长见到自己时那惊喜的模样,脚下步伐更快了几分。
然而,当他走到自家院落门前时,脚步却不由得一顿。
院门紧闭,院内静悄悄的,与他想象中兄长可能在院内忙碌的景象不同。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让他心头莫名一紧的异样感。
他抬手,叩响了门环。
“谁啊?”
院内传来武大郎熟悉的声音,但似乎……比记忆中多了几分中气,少了几分往日的怯懦。
“大哥,是我,二郎!”
武松朗声应道。
院内瞬间寂静。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到近乎慌乱的脚步声!门闩被猛地拉开,“吱呀”一声,木门洞开!
武大郎站在门内,看着门外如同铁塔般雄壮、又穿着公服、威风凛凛的弟弟,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嘴唇哆嗦着,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泪水夺眶而出!
“二……二郎!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武大郎声音哽咽,带着巨大的喜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扑上前,紧紧抓住武松粗壮的手臂,仿佛生怕这是一场梦。
武松见兄长无恙,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虎目中也有些湿润,反手握住兄长瘦小的手掌,声音洪亮:“大哥!我回来了!你看,我如今也做了都头!”
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公服,又指了指马背上的虎皮,脸上带着自豪。
“好!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家二郎是有大出息的!”
武大郎泪流满面,用力拍着武松的手臂,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拉着武松往院里走,“快!快进屋!让大哥好好看看你!”
兄弟二人进了客堂。
武大郎忙着要去烧水沏茶,却被武松按住。
“大哥,不急。”
武松目光扫过略显空荡、却收拾得比记忆中整洁的客堂,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嫂嫂呢?怎不见她出来?”
这是他进门后就察觉到的异样。
按照常理,潘金莲此刻早该迎出来了。
武大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喜悦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后怕、愤怒和悲伤交织的复杂神情。
他张了张嘴,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二郎……你……你嫂嫂她……她不在了……”
“不在了?”
武松瞳孔骤然收缩,身上那股凛冽的气势瞬间爆发出来,客堂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怎么回事?!是病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一把抓住武大郎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武大郎疼得咧了咧嘴。
武大郎看着弟弟那瞬间变得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般的眼神,心中又是温暖又是酸楚。
他按照周奔事先的嘱咐,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将事情的原委,尽量平实地道来:
“不是病,也不是意外……”
武大郎声音带着颤斗,“是那淫妇……她与那开生药铺的西门庆通奸……被,被一位义士周奔先生识破……”
他讲述着潘金莲与西门庆的勾搭,王婆的牵线,以及那最惊心动魄的一环——下毒谋害!
当听到潘金莲竟然端着掺了砒霜的毒药,要喂给卧病在床的兄长时,武松额角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杀意沸腾,仿佛要将那对奸夫淫妇生吞活剥!
“……幸得周先生神机妙算,及时赶到,当场人赃并获!验明了毒药,吓退了前来行凶的西门庆及其爪牙……”
武大郎说到此处,仍是心有馀悸,脸色发白,“那西门庆被周先生驱逐,永不得回阳谷。那淫妇潘金莲,也被周先生赠银逐出,永不得回。那老虔婆王婆,已扭送官府,判了重刑,下了大狱……”
武松听着兄长的叙述,胸中怒火与后怕如同岩浆般翻滚。
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没有那位周奔先生,自己归来时,见到的将是兄长冰冷僵硬的尸首!
甚至可能连尸首都已被匆忙处理,只落得个“暴病身亡”的糊涂结果!
滔天的恨意针对西门庆、潘金莲、王婆,而更强烈的,则是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周奔先生的感激!
是此人,于危难之际,挽狂澜于既倒,救了兄长性命,保全了武家门户!
“大哥!这位周先生现在何处?!”
武松猛地站起身,声音如同闷雷,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此恩如同再造!武松必须当面拜谢!”
武大郎连忙道:“周先生如今住在县衙旁的馆驿。二郎,你莫要急躁,周先生他……”
武松哪里还等得及,一把拉起武大郎:“大哥,你现在就带我去!立刻就去拜谢恩公!”
他此刻心中充满了对恩人的无限感激和一丝愧疚,若非自己远行,兄长何至于遭此大难?
幸得苍天有眼,派下这位周先生!
武大郎见弟弟如此情状,知道拦不住,也深知此礼必不可免,便不再多言,领着武松,出了家门,直奔馆驿。
馆驿院内,周奔正负手而立,看似在欣赏院中一株老树,实则耳廓微动,早已听到由远及近、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他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缓缓转身。
几乎在他转身的同时,院门被武大郎推开,武松那魁伟如山的身影,如同一阵狂风般卷入院内!
武松一进院子,目光瞬间就锁定了站在树下的周奔。
见对方年纪不大,气质沉稳,面容平静,虽不似想象中那般威猛,但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寒潭,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度。
根本无需武大郎指引,武松抢上前几步,在距离周奔还有五六步远时,推金山倒玉柱般,“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倒在地,抱拳当胸,虎目含泪,声音洪亮如同钟鼓,带着发自肺腑的感激与激动:
“恩公在上!请受武松一拜!”
说着,纳头便拜!
周奔早有准备,在他膝盖即将触地时,已然抢步上前,双手稳稳托住了武松粗壮的双臂!
“武都头!使不得!快快请起!”
周奔声音清越,手上载来的力道沉浑无比,如同托住了一座小山!
若非他身负“伏虎之力”,恐怕还真扶不住这性情如火、诚意十足的猛汉!
武松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从对方手上载来,竟硬生生止住了他下拜之势!
他心中暗惊,这位恩公好大的力气!
但他拜谢之心无比坚定,兀自不肯起身,抬头看着周奔,恳切道:“恩公救我兄长性命,保全我武氏门户,此恩天高地厚!武松一介粗人,无以为报,唯有此礼,略表寸心!恩公若不受,武松便长跪不起!”
周奔感受到他双臂传来的坚持和那股赤诚之意,知道若不让他拜这一下,他心中难安。
便不再强行阻拦,只是侧过身子,不受全礼,口中道:“武都头言重了!路见不平,岂能坐视?此乃份所当为,武都头切莫行此大礼!”
武松却不管,依旧固执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额头触碰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这才在周奔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他起身后,依旧紧紧抓着周奔的手臂,虎目灼灼,情绪激动:“恩公!大恩不言谢!但从今往后,我武松这条命,便是恩公的了!恩公但有所命,刀山火海,武松绝不皱一下眉头!”
他性情豪爽,恩仇必报,此刻心中激荡,只觉得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其感激之情,唯有将这条性命交付,方能安心。
周奔看着眼前这位名震水浒的打虎英雄,感受着他那毫不作伪的赤诚和如同烈火般的性情,心中也颇为触动。
他知道,自己拯救武大郎这一步棋,走对了。
不仅改变了悲剧,更收获了这位顶级战力毫无保留的忠诚与友谊。
他反手也握住武松的手臂,目光真诚地看着他:“武都头言重了!周某与武大哥投缘,出手相助,理所应当。都头英雄了得,周某亦是钦佩已久。若蒙不弃,你我不妨以兄弟相称,如何?”
武松闻言,更是激动,他本就有此意,只是自觉身份卑微(虽为都头,但比起周奔这县令贵客、身怀异术之人,他自觉不如),不敢贸然提出。
此刻见周奔主动提及,当即大喜过望,再次躬身:
“兄长!若蒙兄长不弃,武松愿认兄长为异姓兄长!从今往后,兄长为尊,武松为弟,但凭兄长驱使!”
“好!二郎!”周奔也不再客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你我便结为兄弟!祸福与共,生死相托!”
“祸福与共,生死相托!”武松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一旁的武大郎看着弟弟与恩公义结金兰,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欣慰,擦着眼角的泪花,连连道:“好!好!太好了!”
馆驿院内,阳光正好。
周奔与武松把臂而立。
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一个水浒世界的顶尖豪杰。
因一场被逆转的悲剧,命运紧紧交织在了一起。
周奔知道,收服武松,不仅仅意味着他身边多了一位万人敌的猛将,更意味着他真正拥有了介入水浒主线、搅动天下风云的第一块坚实基石。
他的势力,迎来了质的飞跃。
阳谷县的棋盘,格局已定。
而更广阔的天地,正等待着他执子落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