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奔那句“这碗药,谁也不能喝”,如冰水泼入滚油,瞬间炸开了客堂内凝固的死寂!
潘金莲手抖得如同风中筛糠,药碗在她手中剧烈晃动,浓黑的药汁不断泼洒出来,溅湿了她的裙摆和地面,留下深色的痕迹。
她看着步步逼近、眼神冰冷如刀的周奔,巨大的恐惧终于压垮了最后一丝心神,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
“哐当!”
药碗脱手而出,砸在青砖地面上,瞬间碎裂!
滚烫的药汁和碎瓷片四散飞溅!
浓烈到刺鼻的草药味,混杂着一丝令人作呕的甜腥气,猛地弥漫开来!
“啊——!”
潘金莲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尖叫,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你!你干什么!”
王婆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尖利的声音试图掩盖心虚,她张开双臂,想要挡住周奔的视线,挡住地上那摊碎裂的药碗和泼洒的药汁,脸上强行挤出愤怒和委屈,“你这人好没道理!擅闯民宅,惊吓病人!这是老身好心找来给武大郎治病的汤药!你……你竟敢……”
“治病?”
周奔根本不等她说完,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彻骨的冰寒。
他毫不理会王婆的阻拦,径直上前,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地上那摊仍在冒着热气、颜色深黑得异乎寻常的药汁。
他蹲下身,不顾污秽,用手指轻轻蘸取了一点尚未完全渗入地缝的药液,凑到鼻尖。
浓重的草药味试图掩盖,但那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砒霜的、带着甜腥的金属气息,却如同黑暗中蠕动的毒蛇,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果然!
周奔眼中寒光爆闪!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射向还在试图狡辩的王婆!
“治病良药?”
周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响彻整个客堂,甚至传到了院外,“王干娘!你管这叫治病良药?!”
王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厉声质问吓得浑身一哆嗦,强自镇定道:“当……当然是!就是些清热祛风的寻常药材……”
“寻常药材?”
周奔猛地站起身,不再看她,而是对一直紧张跟在身后、此刻正扒着门框、脸色发白却又带着兴奋的郓哥使了个眼色!
郓哥一个激灵,立刻明白了周奔的意思,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客堂内外,用他半大小子特有的尖亮嗓音,高声嘶喊起来:
“我看见了!我昨天亲眼看见!王婆从西门庆家生药铺的后门,偷偷拿了一包药粉出来!鬼鬼祟祟的!就是她手里的那包!”
这一声喊,如同在烧红的铁锅上又浇了一瓢热油!
“嗡——”
客堂内外,瞬间一片哗然!
院子里那些被周奔带来的泼皮,以及被巨大动静吸引过来、躲在院门外窥探的零星邻居,都听到了这石破天惊的指证!
西门庆的生药铺!
药粉!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在这阳谷县,几乎就是砒霜的代名词!
王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她指着郓哥,手指颤斗,嘴唇哆嗦着,还想反驳:“你……你个小猢狲!胡……胡说什么!血口喷人!”
但她的声音,在郓哥那确凿的指证和周奔那冰冷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周奔不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样东西——一根长约三寸、一头异常雪亮、在昏暗客堂中闪铄着金属寒光的银针!
在所有人惊愕、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周奔蹲下身,用银针那雪亮的一端,小心翼翼地,探入地上那摊尚未完全冷却的、浓黑粘稠的药汁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根没入药液的银针上!
王婆的呼吸停止了,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眼框。
瘫软在地的潘金莲停止了颤斗,呆呆地看着那根银针。
榻上的武大郎,不知何时已经挣扎着半坐起来,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一丝……逐渐清淅的、令他浑身冰凉的猜测。
院外窥探的邻居们,捂住了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一秒。
两秒。
三秒。
周奔面无表情,缓缓地,将银针从药液中抽了出来。
当那雪亮的针尖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时——
“嘶——”
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客堂内外同时响起!
只见那原本雪亮耀眼的针尖,此刻,已然变得乌黑!
漆黑如墨!
那黑色深邃、污浊,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不祥光泽!
砒霜遇银则黑!
这是连市井小民都知道的常识!
铁证如山!
周奔举起那根乌黑的银针,目光如同万载寒冰,直刺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王婆,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寒气:
“砒霜之毒,入腹肠穿肚烂!”
“王干娘!”
“这!便是你所谓的——治病良药?!”
“轰——!!”
王婆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瞬间尿湿了一大片,散发出骚臭之气。
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如母鸡被掐住脖子般的怪响,翻着白眼,竟是吓得几乎背过气去,连一句完整的狡辩都说不出来了。
人证,物证,俱在!
阴谋,彻底败露!
瘫在地上的潘金莲,目睹那乌黑的针尖,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粉碎,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绝望哀鸣,头一歪,彻底晕死过去。
而榻上的武大郎,看着那乌黑的银针,看着瘫软失禁的王婆,看着晕死过去的潘金莲,再回想周奔昨夜的警告……所有线索瞬间连通!
他的脸色由蜡黄转为惨白,又由惨白转为铁青,最后化为一种被最亲近之人背叛和谋害的愤怒与后怕!
他猛地抬起颤斗的手,指向王婆和晕倒的潘金莲,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却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瞪得血红,充满了滔天的恨意和劫后馀生的惊悸!
客堂内,死寂一片。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那根乌黑银针散发出的、无声的死亡宣告。
局,已破。
罪,已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