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尧撩起衣摆,在白隱对面坐下。
他缓缓掀眸,冷冷瞧了白隱一眼。
隨后目光回落,瞥了眼桌面上的那些刻刀,隨手拿起一把。
从矮榻上放的篓筐里挑了块木头,李玄尧也跟著白隱一起闷头雕起了木头。
江箐珂和江箐瑶坐在茶桌前,睫羽轻颤,两人红唇微启,姿势一致,表情统一,皆怔怔然地瞧著眼前的场景。
一个身著水青色的衣袍,一个身著玄色的广袖长袍。
烛灯的映照下,两人眉目如刻,侧顏线条起伏有致。
一个五官轮廓分明,儒雅温润,一个面若寒玉雕就,清冷而矜贵。
无论是谁,单就皮相来说,都俊美得让人寻不出一丝瑕疵来。
这美人凑到一起,还傻乎乎地雕著木头,看得让人移不开目光,似乎连时光都为之停滯。
眨了眨眼,江箐珂用力晃了晃脑袋。
七魂八魄归位,她衝著白隱努了努下巴,问江箐瑶:“什么时候醒来的?”
“阿兄和主君带兵去西齐那日,他就醒了。
“当时就是傻的?”江箐珂问。
江箐瑶听著不顺耳,更正道:“是失忆,不是傻。”
不都一样。
江箐珂懒得辩解,便问:“大夫怎么说,就这么一直傻下去?”
江箐瑶神色认真道:“大夫说,不好说。”
看著白隱那傻乎乎的呆愣模样,江箐珂便忍不住扬声玩笑了几句。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你都没负罪感了。”
“继续留府上,他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当牛做马给你当奴隶,任你打,任你骂,任你不理他。”
“不仅如此,你还得在旁边把他当儿子照顾著,让他白吃我们將军府的粮。”
“要我说啊,趁你嫁给刘公子前,抓紧时间给他扔到荒郊野外餵狼去吧。
结果白隱好像听懂了。
他侧头看过来,冷冷地白了江箐珂一眼,然后继续闷头雕他的十二生肖。
江箐珂被白得差点要骂人。
可她转念又想,何必跟个脑子坏了的傻子较劲儿,便咽回了那句“找抽是不是”。
江箐瑶则是瞧著白隱嘆气。
后怕、愧疚、自责、心疼,多种情绪揉杂在她的眼底。
“敌军攻入城中那日,我险些被糟蹋,是白隱拼死护著我。”
“虽说有杀父之仇,可若是他当日躲起来,也不会被敌军用棒槌砸头砸傻的。”
想著江箐瑶险些经歷那种可怕的事,江箐珂也没了玩笑的心思。 一回生二回熟,江箐珂甚是熟稔地把江箐瑶搂到怀里,轻拍她的肩头,说著安慰的话。
“那咱就以德报怨,把他留在府上养著。”
“而你呢,若是还想嫁给那个刘公子,儘管带著江翊安嫁过去,待那时再寻个人照顾这个沈什么年,便是。”
白隱又听懂了。
雕木头的手顿了顿,侧头乜了江箐珂一眼后,又可怜兮兮地看向江箐瑶,像是要被人拋弃的大孩子似的。
“姐姐若是要嫁人,那就把淮年扔到荒山野岭去餵狼吧。”
江箐瑶愣了一下,立刻心疼不已地对著白隱摇头。
“別听阿姐乱说,她逗你的。”
“我不会把你扔去餵狼的。”
“可姐姐若是嫁人了,这里便没人会对我这么好了。”
落寞收回视线,白隱似乎连手中的木雕都不想摆弄了。
“而我,又忘记了回家的路。”
旁观的江箐珂看得呲牙咧嘴,著实不適应傻瓜白隱。
江箐瑶立马哄他:“那等你何时想起回家的路,我再嫁人,总可以了吧?”
白隱抬头看向江箐瑶,温润一笑。
“姐姐真好。”
这声“姐姐”叫得,江箐珂都没法控制自己一脸嫌弃的表情。
转头再瞧李玄尧,手中的木头已见雏形。
他手指灵活,力度又足,没多久,便雕出了模样。
兔耳髻,长髮带,腰间一个小鞭子。
谁瞧了都知晓李玄尧雕的是江箐珂。
李玄尧拿起,炫耀般地衝著江箐珂晃了晃。
白隱瞧见,满眼钦佩地看向李玄尧,开口同他说了第一句。
“哥哥怎会雕得如此好?”
沉沉的目光凝视著他,李玄尧浅浅勾唇,一字一字地道:“跟先生学的。”
言语间,李玄尧微微偏头,锋锐的目光仔细观察著白隱脸上的神情变化。
白隱憨然笑道:“那也定是哥哥够聪慧。”
李玄尧忽地挑了下眉头,若有所思地看著白隱默了片刻。
倏地意味深长地笑道:“跟先生的过目不忘比起来,聪慧二字,李某实在担不起。”
拿著雕好的木偶缓缓起身,在经过白隱身侧时,李玄尧重重拍了下他的肩头。
俯身凑到白隱耳边,李玄尧压著声音,咬字道:“事不过三,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