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
什长牙齿打颤,大脑一片空白,上也不是,退也不是,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旁边那名年轻士卒,死死盯着苏信收剑归鞘的侧影,以及那在火把光芒下隐约可见的、冷峻如同天神般的面容。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猛地扯了扯什长的衣袖,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细扭曲:
“什长!他他好像是是武安王!是苏信!武安王苏信啊!”
“什么?!苏信?!”
什长如遭雷击,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已然转身、背影挺拔如松的身影。
大隋武安王,战无不胜的军神,令突厥闻风丧胆的杀神——苏信?
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远离主战场的雁门关?!
“他在他在大开杀戒!我们我们刚才”
年轻士卒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同袍的尸体,声音颤抖,“我们刚才,算是逃过了一劫吗?”
什长猛地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了地上那个精致的檀木盒子上。
电光火石间,他一切都明白了!
苏信是为了义成公主而来!
是为了迎回这位蒙冤受辱的大隋公主的遗骸!
也亏得自己刚才流露出了真心的内疚与劝阻。
但凡对公主的首级表现出一丝不敬或漠然,恐怕此刻,自己也已经和地上那些同袍一样,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首级!对!首级!”
什长瞬间做出了决断,他一把抓起地上的木盒,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决然。
“我去!我去把公主的首级取下来!不能让公主再受这等屈辱了!”
他不再犹豫,转身就朝着登上关楼的阶梯狂奔而去。
此刻,什么李元吉的禁令,什么自身的安危,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一种源自心底的、对义成公主的愧疚与敬仰。
以及被苏信那雷霆手段和坚定意志所激发的血性,驱使着他必须完成这个任务。
而此刻,关隘之内,原本的喧嚣已经被另一种声音所取代。
凄厉的惨叫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惊恐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苏信如同闯入羊群的猛虎,每一步迈出,都伴随着生命的消逝。
他所过之处,试图阻拦的李家士卒如同被收割的稻草般倒下,鲜血染红了青石板铺就的道路。
然而,这关内的血腥杀戮与混乱,却并未传到那间正在举行盛宴的厅堂。
厅内,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快活无比。
李元吉满面红光,正与那东突厥首领勾肩搭背,互相灌着酒。
“诸位先先喝着,本公子去去如厕”
李元吉醉眼朦胧,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打了个酒嗝,在侍从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向厅外。
刚踏出那扇隔绝了内外喧嚣的大门,迎面而来的并非清新的夜风,而是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李元吉脸上的醉意瞬间消散了大半,他猛地甩了甩头。
定睛看去,只见他安排在厅外走廊、庭院中的精锐亲卫,此刻竟然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有的咽喉被利刃切断,有的胸膛被巨力震碎,死状各异。
但无一例外,都已没了声息。
鲜血从他们的身下汩汩流出,在青石地上汇聚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这这”
李元吉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极度惊骇而收缩。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酒醉未醒,出现了幻觉。
“来人!来人啊!”他嘶声喊道,声音因恐惧而变了调。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个沉稳而冰冷的脚步声。
正不疾不徐地,从长廊的阴影深处,一步步向他走来。
“李元吉。”
一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深处的寒冰,骤然打破了走廊里弥漫的血腥与死寂。
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清晰地钻入李元吉的耳膜,让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
李元吉猛地转过头,循着声音望去。
借着廊下摇曳的昏暗灯火,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从阴影中缓步走出的身影。
来人一身玄色劲装,并未着甲,身形挺拔如松岳。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
深邃如同寒潭,里面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冰冷与杀意。
“你你是苏信?!”
李元吉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得尖利扭曲,破了音。
杨广多次巡幸太原,每次仪仗之中,那个总是紧随其侧、沉默寡言却气场迫人的年轻身影。
他绝不会认错!正是大隋武安王,苏信!
刹那间,他脑海中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了不久之前麾下将领那忧心忡忡的劝谏:
“三公子,悬首之举,恐激怒苏信,引来滔天祸事啊”
当时他是如何回应的?他不过是嗤之以鼻,不屑地笑了笑。
苏信?他远在黄河主战场,被大哥和仙长死死牵制。
怎么可能分身来到这千里之外的边关雁门?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个无比残酷而响亮的耳光!
这个被他视为远在天边、不足为虑的煞星。
竟然真的如同鬼魅般,跨越了千山万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就站在他遍地亲卫尸体的廊下!
苏信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李元吉那因酒意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庞。
最终,越过他,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关楼之上那无声悬挂的首级。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沉重如山岳、冰冷如玄铁的力量。
一字一句地砸在李元吉的心头:
“战场交锋,各为其主。
你可以击败你的敌人,甚至可以斩杀他们。
但,这世上有些人,你唯独不能羞辱。”
他微微停顿,眼中那冰冷的寒意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尤其是一个,曾为了这雁门关内外无数百姓的安宁。
牺牲了自己一生,周旋于虎狼之侧,用柔弱的肩膀扛起边境的人!
她的尸骨,不容亵渎!她的尊严,不容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