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该多好啊。
贝里亚仰头望著天板,整个人恍惚得像隨时会精神崩溃。
原因毋庸多言,就在佐尔格被捕前,他给自己送来的那份情报,几乎將贝里亚的心臟捏成了冰。
“现在你告诉我,这一切竟都是那些德意志畜生编出来的卑鄙把戏?让我该怎么办?!”
这消息对贝里亚来说,绝对算不上“好消息”。
他甚至还在心里嘟囔,若是佐尔格当初別多事、別尽那该死的职业精神,乖乖被捕,事情反而会简单得多。
“苏卡不列这下该怎么收拾?”
如果外界得知——
苏联这场以鲜血和恐惧为笔、专门对付“潜伏叛徒”的大清洗,其实不过是德国情报机关精心编出的骗局,那么他贝里亚就死定了。
清洗的决定固然是史达林作出的,佐尔格名单上那些被拉出去枪毙的人,也是史达林一句话的结果。但真正把名单扩张,把肃反之刃挥得更深更狠的,却正是贝里亚。
在这个国家,只要列寧不復生,没人能追究史达林的责任。
这意味著——
替罪羊的位置,稳稳落在了他贝里亚身上。
当然,以史达林的性格,他不会把这事公开。』
毕竟,无论从哪边算,那都是史达林自己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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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换成自己是那位“长著小鬍子的书记”,在前线战况焦灼的当口,也不会自找麻烦,而会选择把这事悄悄压下。
但那只是为了史达林自己。
事实是,他会因为被德国人玩弄、亲手杀掉一批能征善战的將领而暴怒,而被怀疑、被暗中注意的贝里亚,很容易成为泄愤对象。
到时候,他的妻子尼娜,他那视若生命的独子谢尔戈,都会被一併葬送。
这是苏联政治斗爭的铁律,牵连无上限,惩罚无死角。
“不要不能连我的孩子也”
儘管贝里亚在无辜者与对手的家庭头上落下的土,多得能堆成几座小山,可在自己的家事上,他却依旧是个好父亲、好丈夫。
此刻,他的恐惧让他抱住了头。
“无论如何必须提前下手。”
他得在清洗之刃指向自己之前,把可能泄露真相的一切痕跡都抹掉。
问题是——
手下不可信。
现在他们对自己毕恭毕敬,可一旦嗅到机会,这些人隨时会衝去史达林那边,把一切倒乾净,顺便把自己的位置占了。
“尤里,在外面吗?!”
“您叫我,委员长同志。
门被推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走进来。他刚加入nkvd不久,却有不俗的才能,被贝里亚一眼看中,破格提拔为贴身助手。
也就是说,他与那些老成奸猾的nkvd干部不同,是贝里亚“亲手培养”的人,可以用在这种最高级別的秘密上。
“立刻把这份名单上的人全部逮捕,並迅速处决。动作要快,要乾净,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若要隱秘连克里姆林宫也要瞒著吗?”
“如你所知,史达林同志忙著最高统帅部的军务,哪有閒心管这点小事。”
言下之意很明显,连史达林都不能知道。
“明白,同志。我马上去做。”
尤里乾脆利落地答道,他能成为贝里亚的心腹,並非浪得虚名。
“呼这样一来,知道真相的人,总算能从世上消失了。”
贝里亚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语。
但这並不足以让他真正安心。
正如史达林常说的,苏联境內,有太多眼睛。
要想活命,他必须把一切可能的风险都先斩断,而贝里亚,就是能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的人。
“哼虽然不知道贝里亚在谋划什么,但事情变得有趣了。”
然而,贝里亚没想到,他的生存计划,从一开头就已经歪掉了。
他交付任务的尤里,此刻正与刚才的恭顺模样截然不同,眼中闪烁著野心的光芒。
他並不觉得自己不能像那样。
虽然以如今苏联濒临溃败的局势来说,“扭转战局”这种事近乎天方夜谭。
“只是直觉但贝里亚的行动,会给我带来巨大的帮助。”
贝里亚显然並不完全信任他,所以没有把全部內幕告诉他。
但没关係,失败不过丟掉一条命,在苏联,这並不稀奇。
“那就看看,委员长同志到底藏著什么吧。”
原属全联盟列寧主义青年共產主义联盟kooл的学生,在战事爆发后加入nkvd,並一路升到贝里亚左右的青年,
多年之后,这个名字將成为克格勃之王、苏共最高领袖之一。
而此刻,他只是一只嗅到权力气味的幼狼。
“总算结束了。
虽然在这条偏离原史的世界线上,他终究没能像本来的歷史那样震古烁今,只能被人记作“英国军的一名將官”,但正因如此,他反倒躲开了许多苛刻的批评。
当他站在马德里王宫的高台上,看著头顶飘扬的白旗时,手中的红茶也显得格外顺口。
自去年深秋发动的西班牙攻势,终於在今日、这个具有象徵意义的平安夜,於此地划下句號。
英军不仅赶在1936年结束前结束了整场战役,而且,儘管对手是早在一个世纪前就跌落为二流强国的西班牙,但仍旧在没有德国援助的情况下获得胜利。
那份被“逆子”爱德华践踏过的大英帝国尊严,也算是勉强抬回了一些。
歷史上英国在克里米亚战爭后国力长期摇摆,如今能凭一己之力拿下马德里,足以让英军军官们在冬日阳光暖照的废墟之城中,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场久违的下午茶。
“哇啊啊啊!”
“?general vaquero!?general vaquero!”
蹄声如雷,越逼越近。
“老天啊。”
那人骑在马上,身披西班牙支持者的吶喊,像极了凯旋归来的古代將军。
若他出生在中世纪,或许还能算个合適的位置。可惜这是1936年;若不是有这傢伙搅局,这一天本该再完美不过。
“停啊!我求你停下来好吗!”
蒙哥马用著近乎咆哮的声音,冲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故意踩著英军军官茶点时间乱晃的傢伙喊了过去。
这个在原史里也是臭名昭著的“战爭狂人”,在这个世界线中更是野蛮得惊人。
“这么喜庆的一天不是挺好吗,蒙哥马利將军?人人都有享乐的权利嘛。哪怕你们这些像姑娘一样捧著茶杯的英国佬,也一样。”
巴顿那副洋溢著典型美式挑衅的笑容,让蒙哥马利的额角青筋几乎跳出皮肤。
“你这混!”
从战爭开始,他就在这人身上吃足了亏,而如今更恨不得能立刻把茶杯砸过去,要不是旁边的英军军官们连忙按住他的话。
“將军,请忍耐。”
“是啊,那傢伙穿著人皮的野蛮人干这种事哪是一两次了?生气只会让您更吃亏。”
蒙哥马利咬牙切齿,若不是有人拦著,他早就亲自给巴顿来个“圣诞奇蹟”。
更糟糕的是,巴顿明明是名副其实的战爭罪犯,盟军高层却迟迟没有把他关进牢里,反而任由他在战后像条脱韁的疯马一样乱跑。
蒙哥马利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该把这个责任也算在某些政客的脑袋上。
“早知道我就去巴塞隆纳了。那样的话,一见到他,我当场就能把他毙了。”
“將军,別衝动。”
“是啊,真彆气坏了身子。”
蒙哥马利深吸一口气,把胸腔里的怒火压回去。
“好吧,隨你,巴顿將军。就像你说的,今天確实人人都有享乐的权利。”
“哦,总算讲道理了。”
“不过能不能让你的西班牙朋友別再把那个曾经的弗朗哥掛在那里?”
蒙哥马利指向远处。
巴顿侧过头,看向那具吊在绞刑架上、被愤怒的西班牙群眾当皮纳塔pi?ata一样用石头和木棍乱打的弗朗哥尸体。
“一如我对亚歷山大司令说过的,这是他自作自受。”
“那倒是唉”
巴顿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街边的一场寻常喧闹。蒙哥马利只能发出深深的嘆息。
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一切,都得从马德里即將陷落的那一刻说起
砰——!
1936年12月24日,马德里投降的前一日。
炮声隆隆,每一次震动,都让马德里王宫地底深处的防空掩体里,那盏孤伶伶吊著的电灯发出哀怨的摇晃。弗朗西斯科·弗朗哥默默抚摸著手中的手枪。
西班牙的心臟,也是弗朗哥的最后堡垒,马德里,在一个月前爆发的激烈攻防战中已被逼到崩溃边缘。
火光捲起。
“呃啊啊啊!”
“救命啊——!!”
“排长!英国佬继续往里面推来了!”
“撤!撤到塞戈维亚桥!”
此刻,英国军队正推动著装备火焰喷射器的“邱吉尔坦克”,以及搭载25英寸巨型迫击炮、绰號“飞天垃圾桶”的邱吉尔avre,一路逼近横穿马德里的曼萨纳雷斯河,离王宫不过咫尺。
“再向前一点,我们就能掘出那只缩在洞里的老鼠弗朗哥!压上去!”
“杀——!!”
叛变的法国与义大利军队,恩將仇报的巴顿,更不必提。
在英国人自马德里西面向曼萨纳雷斯推进时,这些“叛逆联军”则从东面挤压到马约尔广场。
加泰隆尼亚、巴斯克、阿拉贡等地的分离主义者与无政府主义者也跟隨巴顿肆虐横行。
在西班牙內战的真实歷史中,这些地区的独立倾向向来汹涌,而无政府主义的tai在当时更以激进闻名,动輒以暴力夺权。
在这样的局势下,弗朗哥要挡住他们,几无可能。
守军也只剩下零星。再过不久,这地底的掩体里就会被盟军挤满。』
但他不像德拉罗克,也不像墨索里尼,他绝不想成为盟军押往德国的战利品。
“我是大西班牙的考迪罗。”
既然身为“国家领袖”,他便不该以战犯的绞刑结束。配得上他名字的结局,他要亲手决定。
“阁下。”
“什么事?”
“刚才,贝当將军服毒自尽了。”
“是么我知道了。你也离开这掩体吧。”
“是,阁下。能侍奉您,是我的荣幸。”
在接过副官最后一个军礼后,弗朗哥缓缓闔上双眼,仿佛在悼念那位先他一步离开的老师。
贝当並未像德拉罗克或魏刚那样苟延残喘,而是以曾经法国大军区守护者的尊严,自定其死。
接下来,该轮到他了。
“老师,我马上就去陪您。”
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
“卡门,科托塔怎么样?”
“已经永远睡过去了。没有痛苦。”
“我明白了。”
他原想至少救下家人,然而妻子卡门在他的独裁统治中扮演重要角色,早已成为反对派的眼中钉。
在那动盪的西班牙內战里,弗朗哥政权下发生过大量强制失踪与儿童绑架事件,如今业报反噬,小卡门在父母的选择下无可逃避。
与其让妻女被侮辱,他寧愿亲手送她们上路,而卡门也早已决意与丈夫同赴终局。
只是十岁的孩子,从无选择。
“你想怎么走?用毒药还是子弹?”
“我亲手送走了女儿。我不该安稳离开。”
“好。”
砰!
话音方落,枪声隨即炸裂。洛的身子倾倒在女儿冰冷的遗体上。
弗朗哥沉默凝视著,她们的体温正迅速散尽。如同整个西班牙被连根拔起的温度一样。
他举起手枪,抵向自己的太阳穴。
“西班牙永恆。”
砰!
又一声枪响在掩体中迴荡,然后,一切归於死寂。
这便是那个在真实歷史中,以思想与宗教为名让无数人流血落泪,却最终未受半点惩罚的独裁者,在这异歷史轨跡里的结局。
“这里!弗朗哥在这儿!”
“混帐!这被逐出教会的畜生竟敢自杀?!”
“绳子拿来!让他知道,死亡不代表解脱!”
但弗朗哥的屈辱,並未隨死亡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