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限于视线范围,杜听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极的身影消失。
他已经确定了,陈极的目标正是棺材。
想想也知道,陈极在队伍里找不到他们,必然会觉得他们就在棺材里。
毕竟整个哭丧仪式的重点,就是为了他和许三道而哭丧。
立刻将此事告知许三道,眼下的状况比他们之前设想的更为危险:
“棺材里面是诅咒源。”杜听风道:“两件死人穿的寿衣。”
“有死人,才会有服丧,有哭丧,这里所有的孝服鬼,都是为寿衣而服务的。”
恐怕哭丧仪式进行到最后,就是他俩被封入棺材,亲身穿上那两件【寿衣】。
准确来说,这个诅咒应该称为【寿衣】,只是马昭让他们误判了。
其实上一场的哭丧仪式,本就不是为马昭而办。
“拖到最后才出现”许三道啧了一声:“压轴登场么?”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语气却透出一丝凝重。
因为这只说明一件事,在所有的诅咒源中,【寿衣】恐怕是最为恐怖的一个!
仅仅是看到寿衣,他和杜听风连诡物都来不及用,就直接失去这一段的记忆。
更别提打开棺材,近距离接触了。
“陈极一旦开棺必死。”杜听风低声说:“除非钢笔提前预警。”
想到还有钢笔,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就在这时,许三道冷不丁地说道:
“小猴不见了。”
“什么?”杜听风心中一沉:“你确定?”
“嗯,猴子不是在他的肩膀上,就是藏在衣服里,会鼓起来一块,但我刚才瞥见了,他的侧身是平的。”
从陈极一出现,许三道就在观察,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
这证明陈极那边也出问题了,他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诡物之上。
气氛顿时变得沉凝。
即便心中焦灼万分,但他们自身都被困住,根本无法活动,更别说提醒陈极了。
但也就在这时,许三道轻声叹了口气,突然问道:
“你一点都感觉不到你的身体么?”
杜听风嗯了一声。
他现在就和植物人一样,只有视觉。
“我可以。”许三道顿了顿,才说道:“我的皮肤是从鬼身上扒下来的。”
“什么?”
杜听风的大脑停滞了一秒。
这句话的信息量几乎堪比核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许三道会这么随意地抛出来,随意到像在讨论出域后去哪吃饭一样。
“没事,我还是人类。”许三道短促地笑了一声。
“陈极知道吗?”几秒的沉默之后,杜听风复杂地问道。
“当然。”
许三道没有多说,继续讲道:“所以,或许我能想办法重新控制我的身体。”
“我的皮肤很疼。非常疼,从醒来之后就越来越严重。”
他的语气很平静:“我只能想到一个原因。排异反应。”
杜听风心中一动,这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陈极认不出来他们,证明他们的外貌,甚至身体发生了改变。
说到这,杜听风想起一件事:“我们平视的话,只能看见鬼的腰部。”
但随着记忆的苏醒,他很确信一件事,就是这群鬼的身高和在店里没有变化,并没有忽然变高。
那就是他们变矮了。
“对。”许三道同样注意到这一异常:“而且,我一直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我的皮肤在膨胀,在生长。”
简单来说,就像小孩长身体时,皮肤会随之拉伸。
但许三道早就过了长身体的年纪了,他的鬼皮早已适应了骨骼,而更奇怪的是,他的视角也没有任何变化。
就好像他的身体和眼睛脱节了一样。
但毕竟两人的视野都被局限,看不到自己的身体,所有的一切也只是猜测。
两人沉默下来。
一方面是因为队伍慢慢停下了,第二个火盆近在眼前。
另一方面,是因为许三道身上的疼痛不断加剧,让他很难去思考别的事。
他在感受。
感受皮肤传来的触感。
由下至上,每一寸皮肤都在缓慢地拉伸,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但很快
一种新的异样感,忽然浮现。
他的皮肤,接触到了什么东西!
像是一层薄膜。
碰到那层膜的一瞬间,许三道顿时明了,他的皮肤之所以在膨胀,就是为了冲破那层膜!
就好像小鸡出壳前一样。
“不是我自己的外貌变了,而是我被装到了一个容器里”许三道哑然失笑。
这感觉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许三道现在就像个俄罗斯套娃,原本的身体藏在鬼的皮肤之下,鬼的皮肤又嵌套在另外一层容器里。
只不过,这陪伴他多年的鬼皮,拒绝被新的皮肤所覆盖。
望着前方素白色的鬼影,许三道心中一动。
他对于这些鬼的模样印象深刻,全都长得一模一样,毫无记忆点,就像统一刷新的npc似的。
又或者说只是承载孝服的容器。
容器。
“陈极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难道说因为我们和其他鬼长得没有区别?”
他们其实是困在鬼的身体里?
这个想法在许三道脑海内一闪而过,就被他打消了,毕竟他们的视野范围太低,身高和其他鬼不一样。
无论如何,只要等他重新掌握自己的身体,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到时候再把杜听风身上的膜剥掉,那应该就是麻痹对方感官的源头。
确认了下一步行动,许三道默默忍耐着身上的刺痛,他只需要等待。
等待自己的皮肤冲破那层薄膜。
很快了。
队伍彻底停了下来,第二次祭祀开始了。
“没有异常。”
杜听风的声音传来:“陈极可能还没打开棺材。”
但他们毕竟看不见后方,无法确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也就在队伍重新启程的一瞬间,许三道身上的剧痛攀到了顶峰。
下一秒。
他感觉到自己的皮肤,终于冲破了那层阻碍!
与此同时,哭嚎、脚步声;伴随着一股渗入骨髓的寒意无数的感官,再次回到许三道的身体里。
他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身体。
但为什么
许三道心中一沉。
为什么,他明明低下了头,但视野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
还是在前方。
只能看见鬼的腰部。
但他确实在动,头可以活动,脚也跟着队伍往前走,手
手上捧着什么东西。
也就在许三道将那东西放平的一刹那,他眼里的世界忽然天翻地覆!
就好像他的头被拧了九十度,直挺挺地看向天空。
漆黑的夜幕之下。
许三道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他自己。
看上去像是个木偶一样,眼神空洞。
和他所想的一样,他的脸上还挂着不属于他的皮肤碎片,证明许三道之前确实被困在另一副躯体里。
可问题是
为什么他能看见自己的脸?
这个视角,就好像他的头被抱在自己的怀里一样
等等。
许三道的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荒谬的猜想。
他缓缓转动着手里的东西。
那似乎是个相框。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也在不受控制地移动着。
方向和那副相框一致。
直到转向侧面
他看见了孝服鬼。
一只站在他身旁的孝服鬼,面容模糊不清,和其他的鬼没有任何区别。
这只鬼手中同样捧着一副相框。
许三道轻轻地撞了一下这只鬼。
鬼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在麻木地朝前走着。
但它手中的相框却被撞到倾斜,露出半张照片。
那是一张黑白色的遗照。
遗照上的人表情麻木,双眼直愣愣地瞪着镜头。
也就在相框倾斜的一刹那,杜听风的声音忽然在许三道脑海内响起:
“我的视野变了有人好像撞了一下我的头?”
许三道的手一下握紧,他凝望着那副倾斜的相框,那是杜听风的遗照。
“是我。”
“好消息,我能动了。”
“坏消息,我们的眼不,可能是灵魂,被困在了我们自己的遗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