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瀚海楼包厢里的喧闹。
那份热闹，是属于他们的。
不属于沈岩。
陈光科跟在他身边，闻着电梯里残留的淡淡酒气。
“这帮象牙塔里出来的天才，有时候还真得你来敲打。”
“敲打一次就够了。”
沈岩的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怒。
“再有下次，就不是请客吃饭，是请人走人了。”
陈光科咧嘴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懂沈岩。
沈岩可以容忍技术上的失败，但无法容忍组织上的内耗。
那顿饭，是和解宴，也是鸿门宴。
何工和本握手的那一刻，危机才算真正解除。
“破晓”项目内部的楚河汉界被抹平后，整个实验室的效率肉眼可见地提升了一大截。
接下来的几天，沈岩坐镇公司，处理着积压的事务。
安然那边的新一轮融资已经敲定，资金即将到账。
宁客也传来了好消息，他牵线搭上了一家欧洲的光刻机配件供应商，虽然不是最顶尖的，但足以解燃眉之急。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他点开了集团旗下另一家分公司的财务报表。
雅努斯工作室。
这是沈岩的起家项目之一，一款主打ai生成艺术作品的软件，也是集团稳定的现金牛之一。
但最近三个月的流水，增长曲线明显放缓，甚至出现了下滑的迹象。
钱进来的速度，变慢了。
沈岩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关掉了报表。
他拿起内线电话。
“给我订一张去t市最早的机票。”
t市国际机场。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海洋气息。
沈岩走出通道，正准备叫车。
一辆黑色的蔚来et9无声地滑到他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干练又带着几分惊喜的脸。
是吴雅。
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米色西装套裙，长发挽起，显得既专业又利落。
“沈总。”
沈岩拉开车门坐进副驾，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萦绕鼻尖。
“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到？”
吴雅一边平稳地启动车子，一边解释道。
“光科哥说的。”
“他说你可能要来个突击检查，让我做好准备。”
沈岩笑了笑，靠在椅背上。
“看来我的突然袭击，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
车子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河。
沈岩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没有再说话。
吴雅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一张平静的侧脸。
她知道，平静之下，往往是即将到来的风暴。
雅努斯工作室就是沈岩从王海东手中买来的大平层。
两人走进办公区，立刻感受到了那种特有的，属于创意工作者的忙碌氛围。
键盘敲击声，数位板的摩擦声，还有压低声音的讨论声，交织在一起。
但沈岩敏锐地察觉到，这股忙碌之中，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焦虑。
吴雅将他引到一间全透明的玻璃会议室。
“沈总，您先坐，我马上召集核心项目组开会。”
她转身离去，雷厉风行。
很快，七八个年轻人鱼贯而入，他们是雅努斯工作室的技术骨干。
看到沈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局促和紧张。
吴雅最后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台平板。
“沈总，这是我们第三季度的项目汇报。”
汇报开始。
从新增用户，日活，到社区反馈，每一项数据都做得无可挑剔。
项目组负责人讲得口干舌燥，试图用这些漂亮的表面数据，掩盖最核心的问题。
沈岩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桌面上划过。
直到对方话音落下。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沈岩抬起眼，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吴雅身上。
“流水。”
他只说了两个字。
“最近三个月的流水入账，为什么会变慢？”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吴雅的脸色微微一白。
她没想到，沈岩连铺垫都不要，直奔要害。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平板上的另一份加密文件。
“沈总，是我们遇到了瓶颈。”
“雅努斯的核心算法，我们称之为‘万花筒引擎’，在生成图像时，出现了‘审美趋同’的现象。”
她将几张ai生成的画作投到大屏幕上。
“用户的新鲜感在下降。简单来说，我们的ai，开始自我重复了。”
“它学会了如何创作出最受欢迎的作品，然后就不断地复制这种成功模式。导致新生成的内容，越来越千篇一律。”
“我们尝试过调整权重，引入新的学习样本，但效果都不理想。引擎似乎陷入了一个无法跳出的最优解怪圈。”
项目组的负责人们，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就是他们焦虑的根源。
他们的“印钞机”，快要生锈了。
沈岩盯着屏幕上的画作，沉默了许久。
“思路错了。”
他终于开口。
“你们在教一个画家如何画画，却忘了画家也需要灵感。”
他站起身，走到屏幕前。
“你们把它当成一个单一的超级大脑，但一个大脑，再强，也会有思维定势。”
“为什么，不能是一群大脑呢？”
众人面面相觑，没明白他的意思。
沈岩拿起一支记号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大圈。
“这是你们现在的‘万花筒引擎’。”
然后，他在圈里，画了上百个密密麻麻的小点。
“从今天起，解散‘万花筒’。”
“我们要建立一个全新的生态，我称之为‘珍格协议’。”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一步，‘基因格化’。”
“把所有已知的艺术风格，从笔触、色彩、构图、光影，全部分解成最基础的‘风格基因’，建立一个庞大的基因库。这不是一个，而是一万个，十万个。”
“第二步，‘蜂群化’。”
“我们不再需要一个超级ai，我们需要成千上万个小型ai。每一个，都是一个独立的‘画师’。给它们随机分配不同的‘风格基因’组合，形成它们各自独特的‘审美偏好’。”
“有的喜欢梵高的狂野，有的偏爱莫奈的朦胧，有的甚至可以组合出人类从未见过的风格。”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对抗生成’。”
“让这群ai‘画师’，互相竞争。”